可是这人实在不算是什么好对手,因为她可太容易看穿了。
我想起,幼时她要抢我的玩具时,振振有词道:“为什么她是公主,我也是公主,她能有的,为什么我不能有呢?”
一种带着自负和无知的童贞。
这次,企图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先帝长女是怎么想的呢,必然是,她是公主,我也是,凭什么因为她是皇后所出,皇帝宝座就必须属于她吗?
我那时候还没她长得高,就指着她的鼻子,用比她更大的声音说出来——因为,你不配。
萧氏奉行强者恒强。治理天下和驯服野兽没有区别,枕侧有野兽酣眠,必须时时警醒自己。
不可懈怠,不可轻视,不可软弱。
任何要抢手中之物的人,必须狠狠予以反击。
从来没有退让一说。
我的反驳不仅没让先帝指责我,反而对我的个性大加赞赏,自己的东西都受不好,又怎么去守好天下。
和苑穿着素衣,头上连根簪子都没,神情固执,虽然不能服丧,她这如丧考妣的样子谁看了都知道是死了丈夫。
看到金辇中我将帘子掀开一条缝隙,她面上才有了几分色彩,像是要扑过来似的,往前迈了两步,被披甲执戈的麒麟卫拦了下来。
虽然我并不是很需要从她嘴里挖出来东西,我只是好奇这对姐妹肚子里装的什么心。本来觉得是那些弟弟不安分,结果真正跳出来的却是这个被我暴揍过的姐姐。
我掀了掀眼皮,对徐昆玉道:“进了宫再说吧,孤懒得在宫道上和她扯。”
徐昆玉领命后,我将帘子放下。
谢灵仙道:“陛下,您似乎并不生气。”
“你是指她违抗我的命令,从公主府出来,还是指她一母同胞的姐姐吃了熊心豹子胆逃命去了西戎?”
我半靠在她身上,鼻端是祭祀过后的冷檀香味,车辇内光影晃动,身体不由自主变得慵懒,实在正襟危坐不起来。
谢灵仙问我:“为何那时她忽然歇了气,不和陛下处处比较了。”
我摸摸鼻子,回道:“因为在懵懂年纪我就发现自己不喜欢男人,跑去和先帝说,长大后要去娶个女子回来,结果阖宫上下都知道了这事,这个女人那时正是当嫁的时候,原本想和我比谁嫁得好呢。”
谢灵仙有些诧异:“竟是如此。”
“不过从小到大我也懒得搭理她。”
进了无极门,还是一望无际的宫道。
我歪头看着谢灵仙,她的眼神落在远方,悠远又缥缈,眼睛下方还有翘起的鼻尖,连带着薄唇,都时明时暗,实在是吸引人的目光。
她的官服依旧是一品女官应该穿的衣服,湖蓝的纱衣罩在玄色长袍上,墨绿的孔雀石点缀的带子挂在腰上,衣摆上绣有振翅而飞的玄鸟。
说来,她这身衣服还是我给画的。
画完后我把宣纸卷起来,十分得意地让云女送去尚服局,照着我的画给谢灵仙做一身衣服。
结果过了一个时辰,尚宫来了太极殿和我禀告,说看不懂。
我欲言又止,尚宫的头都快埋进玉砖里头了,我压了压心里的不耐烦,亲自和她说了一遍,尚宫几乎全程合不拢嘴,走的时候也如释重负的样子。
我真这么骇人吗?真是离谱。
我拉着谢灵仙的手,下意识去转她拇指上带着的玉戒指,谢灵仙瞥了我一眼,想把手抽出来,我便整个人都靠在她身上,笑着说:“又无人看到,躲什么,搞得我像是什么洪水猛兽。”
谢灵仙冷淡地说了句:“您才上过坟。”
我理直气壮回道:“不耽误。”
谢灵仙扭头看着蹭在她肩膀上的我,哼笑了一声,鼻息洒在了我的额头上,让人心痒痒的很,她佯装吃痛地说了句:“陛下,您的头冠太重了,压的臣肩膀痛。”
我这才坐直身子。
谢灵仙直接让车辇停了下来,转身要下去了,我想开口挽留,她却说听到了小殿下的声音。哪来的声音,我怎么没听到,紧接着就传来一声稚气的童音,问过我安好后,才不停喊谢大人。
一口一个谢大人,我也能喊。
我理理衣襟,也跟着谢灵仙下了车辇。
登基后,我给谢琳琅抬为正妃。
继而顺理成章把兄长这两个孩子封了公主,长女萧慈封为玉章公主,次女萧淳封为宝真公主。
其实我有意将萧慈立为皇太女。
萧慈今年五岁,长得既不像兄长,又不像谢琳琅,这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越看越觉得和萧望舒的画像有几分相似,故而我颇为偏爱这个孩子。
但谢灵仙总是提醒我要一视同仁。
可是萧淳那兔崽子才两岁,除了吃和睡,就是抢着要谢灵仙抱,我一视同仁?她那脑瓜能理解吗。
不过是谢灵仙嘱咐我的,我也就勉为其难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