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皇帝的位子谁来做都可,只要百姓乐意世家不造反,这皇帝便可安安稳稳当下去,百姓在意衣食冷暖,世家在意门楣荣耀,而某些尸位素餐的东西反对我,难不成真是为了什么天罡倒反,什么北凉在我手中不长久之类的?
狗屁。
都是为了面子罢了。
男人的面子大过天,使唤人使唤多了,又怎么会容许自己宝贵的膝盖给女子下跪呢?
我有时倚着软榻,看着他们屈辱隐忍的神色就想发笑,浑不知这些人在屈辱个什么,不过日子还久,多跪跪便习惯了,还是像徐二这样识时务的人适合在朝堂,如今他因从龙有功,成了麒麟卫大将军了,还不是恭恭敬敬唤我殿下。
再瞧瞧他们,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朝中老臣有时也是有意思的很,竟然没把我临朝摄政的消息传出去,燕老夫人从幽州赶来,看到我的时候诧异的下巴都要跌在地上,她做梦也未料到,自己舟车劳顿进行面圣却连皇帝一面都没见到。
见到的是架起的珠帘。
是高堂之上独坐的丹阳长公主。
天下百姓皆知燕妃谋反,幽州百姓因此人人自危,生怕会拖累了自己,可是燕氏寡居多年的老太太不这么想。
毕竟她也算我母后的姨婆,常常以长辈自居,虽不至于拿腔捏调地教诲我和兄长,可是依旧觉得自己这张老脸顶用的很,盘算着用自己这老骨头负荆请罪,以退为进把这场谋反推到早就死透的燕妃身上,将燕氏一族撇得干干净净。
这老东西见竟然松了口气,还和我讨价还价起来,我真是觉得可笑至极,都到了抄九族的时候了这人还在谋算着什么,甚至于觉得自己说的天衣无缝,哭的恰到好处。
若他们真与燕妃的打算无关倒也罢辽,无非是砍掉主枝被打压数年,几代之后余烬未灭还是能在幽州复苏的,偏偏有人告诉我,燕氏可没这么干净。
我颇为幸灾乐祸地去太极殿将此事告知皇帝,但是我在太极殿却见到这个老东西跪在地上,窝窝囊囊的,不知憋了什么坏水,简直和燕妃同出一辙,我正要开口,可他却打断了我,武断地下令让谢灵仙和燕氏联姻。
我的笑意僵在脸上,本想去追问为何,但是我的身体比我的脑袋反应的更快,我抄起来砚台就向那老太太身上砸过去,她身子蠢笨闪躲不及,被我砸中了老腰直接扑在地上哀嚎。
我指着她,喊道:“蠢东西,你说了什么!”
皇帝唤我:“青罗……”
我又提起来竖在墙角的琉璃灯盏,宫人连忙扯着我,抱着我的腰和双臂,我铆足了力气砸出去,比她脑袋还大的灯盏哐当一声碎在她脚边,给她直接嗷的一声吓晕了过去。
宫人们胆小的很,又不敢用力,但奈何人多,偏偏让我砸歪了。
谢灵仙听到动静,连忙快步进来拦住了差点要拔剑的我。她连忙叩首,道:“臣愿意。”
我倏忽间安静下来。
看着谢灵仙冷淡的背影,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谢灵仙命人把老太太拖了出去,太极殿中只剩下我和皇帝二人,皇帝有些不爽,啪的一声把奏折甩在了地上,我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也给他磕头,就像儿时犯了错一般。
皇帝问:“萧蕴,你有牵挂。”
我也问:“陛下,非要如此吗?”
他冷哼道:“你不也杀了八皇子,不过是让她嫁人,你就这样喜形于色?”
我别过头去,不再言语。
皇帝又道:“谢灵仙有能力把燕氏搬空,从此以后这族就是空壳,为你所用,南北纵横,本就是一件好事。”
我仍不言语,他又道:“萧蕴,你以为孤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吗?”
我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裙摆,叩头谢恩,退出了太极殿外,我控制住自己去探究他神色的冲动,我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免得我真发疯起来。
我在明烛殿大发雷霆,能砸的东西砸了一个遍,谢灵仙便跪在殿外等我泄气,我撒完了气才拽着她进来,质问她为何要以身做饵,难道整治燕氏就只有一种方法吗。
谢灵仙却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但是我在乎的难道是他们吗?
我在意的是谢灵仙竟然就这样答应了,没有丝毫犹豫纠结,甚至毫不恼羞成怒。
南山寺庙中的雪夜,我自以为算无遗策,实际上谢灵仙执棋比我冷漠千百倍,我真是信了她的邪,才觉得她对我有几分情爱。
我哂笑一声,不去看谢灵仙殷切的神色。
意识到谢灵仙没有我自以为的那么稀罕我并不是一件难事,可是察觉到我比自以为的,要更喜爱她,更让我痛恨,我真想问问她究竟是作何感想,可是我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