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程,我们先来的姑苏。姑苏有一郊野行宫,名为太殊,为前朝所留。其间多别致幽景,非常适合小住,我们便将暂住的地方定在太殊行宫,我和太子两个前朝内宫最为得势的帝子帝女来南方,许多官员便如鲤鱼如水似的,前来拜会。
太子虽然是来游玩,但是在行宫刚刚落脚便有人来访,这一行他少不了政事上的烦扰,光是接待这边的府州官员就够他忙。
我的话,就要轻松很多。
只偶尔来些女眷,但是我常常觉得无聊,到后面都是谢灵仙与人家交谈。
姑苏的夏日和长安的大有不同,那种氤氲的热气和草木香气,给谢灵仙增添了许多,处于自在风光中的灵动,我们在禁宫中逮太久了,宫规礼度将人的一言一行束缚的太厉害,我以为我已经够放纵,可是真正远离禁宫时,才发现其实我自己已经相当规矩了。
正因如此,才要好好享受起来。
我挑了个清晨,在太殊行宫的莲池边,翻看这里的藏书,谢灵仙原本在弹琴,不过半炷香我就与她聊起了女官一事,她的琴声也渐渐隐没在花鸟鱼虫之声里。
我道:“南方这边,并不看中女官,甚至于不承认和轻视了,没想到过了大几十年,这边还是这么迂腐,秉持着前朝那套老观念。”
其实不难发现。女眷来拜访时,对着谢灵仙和云女,只是拿她们当做更得力的侍女,尤其是谢灵仙,嬉嬉笑笑地行过礼,嘴上说着大人,可是眼底根本没有敬畏,甚至不如云女的举动让她们在意。
这些细微处,都尽收眼底。
谢灵仙有颗七窍玲珑心,她不可能看不出来。
这就不得不提到北凉建国之初。
有别于之前在长安建都的汉人王朝,北凉开国皇帝是北方诸多小国中的一个亡国太子。
太祖帝少时体弱多病,狼狈逃窜,还是入赘才娶了漠北王女,也是漠北最强悍的女将军,阿比娅苏。于漠北时,魏白玉曾在王旗立下的承诺,改魏姓为王旗挑选的汉姓,萧。这令王旗主人看到了他的诚意,这才给了他调动军队的权力。
登基前,他改姓为萧,是为萧白玉。
北凉的开国皇后也将阿比娅苏改为汉名,萧望舒。
她们共同创造了统一北方的王朝,国号定为北凉,年号元启。二人一同临朝,共育有二子一女,帝后定长子为太子。萧白玉一生未曾纳妾,在民间传为一段佳话。
我曾对谢灵仙打趣道:“我们萧氏就是帝王入赘先例,要我说就该让长女做太女才好。”
谢灵仙一次听时,倒没有不赞同,只是难掩震惊,确实,我这番话太过惊世骇俗,震惊再正常不过。她只说:“哪有这样肆意议论开国皇帝的,殿下还是谨言慎行些好,对我说可以,可千万别和别人说。”
真是冤枉了。
我才不会对别人说。
萧望舒是历朝历代最为特殊的皇后。
与其说她是个深宫妇人,不如说这天下她和皇帝一人一半。
她恢复了废除百年有余的女官制度,在宫廷中广纳女子为官,不论家世,不论贫富。
她在世时此制度一片繁荣,即使后来女官职位大大减少,入宫做女官的条件也愈发苛刻,此制度的根基依旧还在。
我边翻看书卷,边道:“依我看,衰落的真正原因是,世家之间需要联姻来维持关系。可若想做官,必须不婚,要是中途和人定了婚约,那便要离宫。”
谢灵仙道:“这不再寻常不过,皇权富贵,谁不想要,入了宫即便能做女官,但也只是打理宫中琐碎,碰不到实实在在的权柄。”
如此,官家女子怎么心甘情愿进宫伺候人,还不如找个权贵之家嫁做人妇,好歹还有婢妾伺候着,锦衣玉食的,何苦在宫中汲汲营营。
不过也有不少人不愿被埋在后宅,就这么辛劳一生,所以比起前朝,内宫里并非出自世家的女子更多。
我抓着书卷歪倒在一边,耍无赖似的说:“哼,把反对的全杀了,再抓点女子进来当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