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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累卵危苍黎何枝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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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旁老媪用麻绳拉来辆板车,板车上置有棺木,正是在她们屋里堂前放的那口。

江守君抬手止住侍从呵斥,急忙拿了伞下车帮二人撑伞。

“二位来是做什么?这样重的雨,一场淋下去你们身子骨哪里受得住?”

“我们是来送棺材的。”老媪脸上水渍未干,好像满面泪纵横一般,“这话难听了些,但我知道江郡守要这东西有大用的。”

“荒唐!”江守君脸上难得一见厉色,眼前发黑,头一次气得浑身发抖。

“我此次进京,抬棺只是个幌子,哪怕用得草席也是一样的道理,我堂堂楚州郡守,岂用得着你们老幼……”

一抬眼,便对上老媪那双灰浊的眼,她话哽在喉间说不下去。

江守君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抬手摸了摸那小姑娘的头,“好孩子,听话些,我派人送你们回家。”

小姑娘身上青痕已经漫到颈间,但眼底依旧清明一片,她瓮声瓮气道:“江大人,这副棺材并不是白送,是有位姐姐买下来给您的。”

“姐姐?”江守君喃喃自语道。

她想起之前马厩旁鬼主,说会在路上给自己送一副寿材恐怕就是这个。

只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一世,鬼主化作司主模样来骗她,又为什么故意要露出破绽来呢,自己一介凡人有什么值得这些个大人物觊觎的。

“我不要这寿材,拿回去吧。”

那小姑娘梗着脖子站在原地不动,低声用只有她能听见的话道:“那位姐姐跟我说,并不是只有不能活的人才要用棺材,你不一样,你这叫……叫‘为民请命’。”

江守君没说话。

“你看。”小姑娘忽然指着江守君身后。

“看什么?”江守君顺着她指的方向转过头去看。

“‘我与他们都是民,‘民’在你身后。”

不远处楚州府衙处被围得水泄不通,民众不敢上前,都在探着脑袋往这边观望。

面容百态,民生如此。

江守君沉默良久,忽然把伞交到老媪手里,自退三步后立在雨中,回身向背后民众拱手三拜。

“自江某上任来,身如犬彘,空有拙政,不能除沉疴治积弊,致使楚州表里困乏,弊害夺城,今日力行果断,借棺入京都,上诉陛下楚州之患难,如若不能返,愿楚州进贤而退不肖(1),后以政治清明。”

句句掷地有声,字字振聋发聩。

她闭了闭眼,欠下身子与那小姑娘道:“那这副棺木算我借的,我承得百姓恩情,必铭记于心。”

车毂碾尘,转转不已。

*

阖江入京都路上,柳子介与谢晋二人同乘一辆马车,行了近两日,还不见京都宫阙城楼。

“今年雨季结束得分外迟,都八九月份了,怎么还有这样密的雷声。”谢晋伸手挑开马车帷帘,望着外头阴雨连绵道。

原本二人身份有别,是不该同乘的。无奈柳子介胡搅蛮缠,谢晋无法,拗不过他软磨硬泡便妥协了。

柳子介顺着他拨开的帷帘往外瞅了一眼:“是啊,都入秋了,路上草木看着也是又青又润,还以为是下的黄梅雨。”

“气象可疑,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谢晋皱了皱眉对柳子介道。

柳子介没心没肺笑了两声,道:“怎么,你还打算要卜一卦么,潜之,从前怎么不知道你信这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柳子介摆摆手,出口打断他:“好了,我知道你心里担忧,你那篇《泯众赋》传的是佳话,陛下此番召你入宫是为赏你,光耀门楣的事,有什么好怕的。”

谢晋:“我没怕这个。”

“那你怕什么?”

柳子介顿了顿,反应过来,“嗯……朝堂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皇上殿前或会任你官位,你先正值守孝期,要实在不愿意做官,推拒了陛下也说不了你什么。”

谢晋半晌没说话,柳子介见他如此,心道果然,他对此还是有心有芥蒂。

柳子介长叹一声,拿了手边茶盏灌了两口水下去,听谢晋忽然开口。

“若是皇上真要任用我,大抵会给我个什么职位?”

柳子介一口茶水呛出来,场面不雅观极了,他万万没料到这是谢晋能问出来的话。

幸亏谢晋躲得及时,否则就要平白遭灾了。见柳子介被呛得满脸通红,他于心不忍,只好伸手帮着拍背顺气。

谢晋忍俊不禁道:“我就问问而已,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咳咳……你、你真的……”柳子介咳得九死一生,动静之大惊得车外马蹄声都加重了。

“对,我真的这样想的。”谢晋动动手指头也知道他想问什么,

“我想入仕。”

“哈哈哈,潜之啊,你终于想通了,放心,就算陛下无意,我也必定会举荐你的。”

柳子介顺下一口气,凑近他大笑着道:“从前你与我一同进京科考,你名列甲第,才能学识皆在我之上,中了金榜后,名声官位皆不要,偏偏跑到朔州做了讲师,我那时还惋惜你,更惋惜君王身侧少了飞鸿羽翼啊。”

谢晋摇头哭笑不得,“少来,你说这话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反连累我觉得羞愧。事事还没个定数,眼下国步维艰,哪里容得下我们二人这样没心没肺的。”

柳子介听了他这话不大舒坦:“哼,国步维艰,若不是当今圣上执意出兵,开战讨伐西北戎狄,当下至于过得这么难么,青绳病疫,民生……哎。”

谢晋听到青绳病,突然想起柳子介此去京都不仅为述职,还有一事。

“太医署里不是说了这青绳病不是瘟疫么,你要上报封城,楚州里也都是一干无辜百姓啊。”

“你以为陛下为什么要这个节骨眼叫我入京述职,那封诏令上对我在阖江政绩一笔带过,全篇都在讲瘟疫,用‘瘟疫’二字代替青绳病,我难道还不明白陛下的意思么?我难道敢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么?那时染病楚州流民才刚逃到阖江来啊……”

柳子介胸膛起伏,想必是情绪波动太大。

谢晋心里不是滋味:“皇上这是要弃一洲而全天下,先前朝廷不管楚州病疫与洪涝,不管民生,执意要重税赋劳役估计为的也是这个,又怕有百姓受不住跳出来叫苦喊冤,激起民愤,所以着急封城吧。”

帘外雨潺潺,秋来风也萧瑟,雨也萧瑟。

柳子介苦笑着说:“潜之啊,我并非不知道他们无辜,是陛下要借我当刀使,我此次进京上疏,陛下便能顺势封城楚州,我不敢违抗圣意,我没办法啊。”

见谢晋抿嘴不答,他又自顾自说道:“后来我书信给楚州郡守,我虽不清楚这位郡守为人,但那人功绩我听说了,重在建满阳渡,修官道两件事,两路并驾齐驱以经济民生,他是个聪明的,我信里虽然写得难听,但估摸着这人能知道我意不在此。”

谢晋看着他一脸愁苦,竟然难道笑了出来:“柳大人,你做官做得这样难,那还总是怂恿我入仕做什么。”

柳子介正是深情流露时,见这人笑得没头没脑,当即不高兴了,伸出手来轻轻推了他一下。

“朝廷弊病积久相沿,我没本事,在京都时因谏言被贬,那时我便想着若是天下得贤良治世,那位良臣必然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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