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叆叇,行露未曦。
二月二十五,清明后十日,草木焕新。
花朝已至,阑珊处摇曳莺声,春色遐姿乍晴,不吝和煦。褪去残存冷雨气,朝霞卷着久违的百花馨香扑进千门万户,勾起人心里酥麻发痒。
春韵正酣,该是踏青出游的好日子。
楚州东面,缙云山半掩薄薄野雾。
今日楚州百姓大都起得早,这边习俗没兴祭花神,但按照往年惯例,逢年过节都要往缙云寺去拜一拜,求平安顺遂、无难无灾。
香火氤氲里,缙云寺诵声长鸣。
前不久缙云寺里主持圆寂,众弟子不便接待香客,都坐牌位前诵经礼佛,为已逝之人祈求往生。
山寺闭门,所以趁着晴光出游的人格外多。
缙云山腰,与诸不知名丘壑交错,形成地势别有一番风雅,可谓洞天福地。
草木天然雕饰,山涧徐徐走清泉,路上泥沙净如洗,林间新绿。
秦老先生喜其好景无双,散财在此风水独秀处修了轩榭。今日借此良机,秦启仁不仅邀江守君,更广邀楚州百姓同游缙云山。
可惜秦老年事已高,走不得崎岖山路,就让秦驹夫妇二人携着孙女秦安筠出门,临行叮嘱秦驹多注意这位新上任的郡守。
楚州郡下。
江守君卸下一身官袍,外着了棉麻的石青色外衫,质地不是什么好料,但她身形清瘦高挑如鹤,风一过,衣裳纷飞裹挟在身上,就显现出些仙风道骨的意味来。
毕竟江守君初来乍到不久,更应与楚州各方交好,为避免得罪,前御史大夫之邀,她不敢辞。
“大人,不多备些东西么,万一路上用得上呢?”
张齐站在她身侧,跟仓鼠似的嘴里还嚼着昨天江守君分给他吃的蜜饯。
江守君看他模样有些忍俊不禁,温声道:“不了,山路难行多带也是累赘,轻装为宜。”
路上形形色色许多州民,江守君混迹其中不算醒目。
行路山间,顺着清冽溪水,林间鸟雀熙攘,芳泽沁人。
更有善乐者横吹笛曲,身旁众人起势唱和。及膝高的孩童折去路旁野草来相斗,嬉闹作一团,妇人们三两聚一处嘴里畅聊着近日家事……
“分明是百姓和乐的好景象,楚州哪里是像外人说的这般无可救药。”,江守君发自肺腑地想。
路不算太难行,只是途中草木太过茂盛难免会绊住些脚程。
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到了秦启仁亲自置办的轩宇水榭处。其他民众知道这里私属秦府,不敢贸然前往,于是都聚在溪水偏下游玩乐。
江守君顺着路走近,瞧见临溪而建四角攒尖的水榭。流水潺潺作响,水榭大红酸枝的木柱上题了一句小诗。
“漫随曲径空流水,林谷幽处坐参禅。”
落笔飘逸,词藻不算华丽,也非什么斐然句。只是分外应景,在这山涧处衬出要参禅悟道的出世心境来。
松柏葱荣间,果然立着一间轩室。
轩室竹门敞开,其中款款走出两位婢女,毕恭毕敬向江守君行了礼数。“江大人请随这边来。”
室内宽阔,窗掩兰草。梁上雕刻暗金流云纹,柱上篆刻镶面如意画,屏风描绘清竹绰约姿。是能容得下十几人的,面前满席珍馐。
还有旁边几位在楚州稍有权势的,局促地坐在一堆喝清茶。
唯不见主人家。
见江守君进来,一群人忙正了衣冠起身相迎。
江守君不忌讳这些奉承话,所以应付起来也算是游刃有余。
秦驹在外百无聊赖,拈着狗尾草编了个像模像样的兔子给到秦安筠手上,秦夫人端了些点心过来。
闻见动静,三人从屋后进到堂内。
“秦家主,秦夫人。”
“江郡守,许久未见,近来安好啊?”秦驹一贯是不拘小节的作风,但毕竟对方位居郡守,所以还是依着礼数朝她作揖。
江守君回礼。“劳秦家主惦念,晚生近来安好。”
身旁秦安筠手上拿着狗尾草兔子有些局促,感觉不合规矩又忙将草兔子藏到衣袖里,欠身向他行礼。
秦驹笑笑:“这是小女秦安筠,十五岁生了场病,后来便哑声说不得话,江郡守海涵。”
江守君垂眸。“秦姑娘千金之躯遭天妒,实在可叹。”
秦驹摆摆手不甚介意。
“菜已经备齐,江郡守请上座。”秦驹掸了手上灰尘。“诸位也都落座吧。”
移动座椅声错落间,秦驹有意让秦安筠坐在江守君临座。江守君倒是没什么反应,心中毫无波澜。
“哎呀,平常私下小聚而已,大家这般拘谨做什么,都吃菜,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