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守君伏在案上小憩一会后,想起今日还有事要忙,她不敢多待,理了理衣衫走出书房。
天色尚早,府衙堂前已经忙成一片。
不停有人抬着各礼品进进出出,更要命的是进来两排女子恭恭敬敬站在外面候着。
张齐见她一早过来了,忙到她面前去汇总。
“大人,这些礼品都是各大家送来的,现在时辰还早,您可以多休息一会儿,晚些时候他们自会来拜谒。不过楚州北边的秦府可能要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嗯,前御史大夫秦启仁,我理当前去谒见秦老先生。”江守君又颇为不自然的抿了抿唇。“只是那边几个女子为什么站在门口。”
张齐一拍脑袋。“哦对了,那是秦府送来的丫鬟,一齐相赠的还有城东两套庭院地契呢。”
江守君摇摇头。“都退还回去吧,我用不上的。”
张齐有些难为情道:“这别的倒好说,没什么交情退了也就退了,但这秦府上送的小吏真没那个胆子送回去。”
“那也罢,今日我亲自去向秦先生提。”江守君打量那群丫鬟一圈,转头对张齐道。“先安排她们下去休息吧。”
临近清明,午时的日头不烈,暖春旭日绒绒撒在身上,让人身觉轻快。
淮水神祠临岸而建,祠堂古朴,堂内一棵偌大的梨花树,树冠蔽日,分不清到底有多少年头了。正是三月下旬好时节,梨花下雪似的白白铺满此间。
淮水神祠下人并不多,应该是知道江守君今日要来参拜,早早把人群疏散了。
面前两位祠下侍女向他欠身行礼,其中一人对他道:“江大人,您这边请。”
另一人路上同她说规矩。“待会大人进祠堂跪拜时只可远观,但不可仰头直视水神尊容,这是大不敬。”
“嗯,我知道了。”江守君颔首,旋即与她们进了祠堂。
她很听话地没敢抬头,心里一直想着昨夜书上写的“白绫鱼”,这是那岁天域司主亲封的水神。
一时出了神,浑浑噩噩在香炉里插了三柱冉冉香,香火味四溢,有些控制不住地下意识抬目。
所幸并没有旁人看见,江守君有些心虚将头埋得更低。
确实人身鱼尾像,手上抱着五弦古琴。
面部被几层薄白纱盖住。白纱层层叠叠似月光倾泻而下,随风拂动,又似泊面粼粼流水。
白纱下只能隐隐看见神像面部轮廓,并不能看清样貌。倒显得这不可抬头见水神的规矩不自洽。
门外梨花被春风掀起,这花可爱得紧,在空中打了个旋,缓缓落入江守君掌中。
江守君弯了弯嘴角,悄悄把梨花捏在指尖,起身出了水神祠。
耳畔淮水声淙淙,毕竟临近北海入海口处,所以水不算清冽。
她侧身低头问了问身旁侍女,声色轻柔道:“楚州既通淮水也近北海,为何单设淮水神祠却无北海上神仙的庙宇呢?”
江守君今日并未着官服,常服素色寡淡如梨花白,暖阳打在身上,睫羽鼻梁处便覆盖了薄薄阴影,看起来内敛可亲又极具少年气。
小侍女脸颊微红,不敢直视她。“回大人,奴婢幼时确实听长辈提起过北海上有神仙居于岁天域,没立庙宇或是因为不知其姓名来历吧。”
“哦?那坐在淮水神祠里的那位神仙叫什么名字啊?”
江守君其实在很认真的问,只是她面上含笑,语气轻快。她自己也不知道这话让人听了会产生被调戏的错觉。
小侍女脸红的像要滴血似的,只能把头埋得更低。偏偏罪魁祸首还没意识到,笑吟吟站在那里。
“奴,奴婢也不知道……”
张齐赶过来见江守君,小侍女像看见救星一般看着他,慌忙向江守君告退后逃也似的走了。
张齐见那小侍女面红耳赤还以为自己撞见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咳嗽两声掩饰尴尬。
“水边确实风大,应该多注意身体才是。”江守君皱着眉看他咳嗽,眼里满是关怀。
张齐:“……”
“时候不早,大人该起身去秦府了。”
江守君松开指尖被她捏得有些发皱的梨花,梨花落在地上滚落一圈沾了灰尘,又被风带走卷入淮水浪潮里去了。
“先等等。”
她环视一圈见周围没什么人,从袖口里拿出一封书信,那是昨夜在书房里顺道写的。
里面照着自己在商如娴回忆中看见的,记载朔州陆寅私藏婢妾处。今朝律法里淫/乱是重罪,以陆寅的势力背景来说虽不致死,但只要点明方法弹劾,也可让他做官不成。
压低了声音对张齐道:“届时你找机会把这封书信交与阖江司马柳子介,不必说是我写的信。”
江守君心里仔细斟酌过一遍,柳子介与陆寅素来不合,可让他们翁蚌相争。
她自己倒不是想从中谋得什么利益,只是陆寅在位一日,刀刃便悬在她颈上一日。
柳子介本为京官,后在朝堂直谏触怒龙颜,被贬在阖江。如今陛下大有要将其调返回京的意思。
此刻正值特殊时,陆寅仰仗家里在京中势力背景,柳子介不敢贸然参他。
他心里和江守君想的大致一样,陆寅在天子脚下作威作福,倒台这是迟早的事,众人敢怒不敢言,又缺少他恶盈满贯的证据。
如今证据虽不算齐全,但也不必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