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的月亮总是格外的圆,银盘似的嵌在灰蓝色的天幕上。
云瑶抬手将它仔细描绘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不同,可她就是觉得不一样了。
为什么呢?
她想,应该是她如今的境遇大不相同导致的吧。
在这一个月前,她还是受人追捧的郑家主母;然而现在,她不仅孤身一人,还与道侣分隔两地。
其实,有那么一瞬她是后悔的。
因为是她劝郑连溪放弃继续遮掩过错。如果她不劝他,凭借郑家的势力,他们现在仍在一起看满月。
但她真的不忍看郑连溪继续痛苦地挣扎。
云瑶回忆起郑连溪那佝偻着身子坐在桌案边的场景,地上满是碎掉的瓷片。
他是那么的狼狈。
他的痛苦和挣扎仅通过背影便能看出,她甚至想:如不是有她在,郑连溪会不会早早就走火入魔了?
郑连溪教会了她如何爱人,她也该向他展示一下自己这些年的学习成果。
于是,她走出屏风,从身后抱住了他。
那夜,他哭的像一个压抑了许久的孩子,可怜、招人疼。
云瑶忽然想当一个任性地家长,于是,她说出了那句:“如果实在是太痛苦了,不如就放手吧?”
他们是那么迅速地敲定了一系列计划,包括:
怎么一步步挑起那人的愤怒?最后达成他将他从思过崖上将他解救出来的目的。
今晚的约见就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云瑶为了不让那人算到他们这步计划,不仅亲自去把道侣契约解除,还主动接手了整个祭天大典的礼程——为的就是合理化她给温卿尘两人安排住宿的行为。
此外,她还用一天时间巡视了一遍所有的屋子,并借此机会用普通人的方式给温卿尘留下约见的信纸。
她约的人并没有让她久等。
见到来人不是温卿尘而是云仝伯的时候她并不惊讶,甚至有些为温卿尘感到高兴。
不用怀疑,她就是高兴。
自从她了解到温卿尘自始至终都被那人利用的时候,她曾经那点被比下去的不满就已经消散了。
毕竟他都那么可怜了,她难不成要嫉妒他有一个被操控的人生吗?
云瑶自认不是一个有自虐倾向的人。
“温卿尘呢?他没来么?”青年是她计划里不可缺少的一环。
“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即可,他什么都不知道。”云仝伯站在与她相隔三丈远的位置,语气冷硬地说。
“这件事可不是你说了算。”云瑶还是想争取一下。
云仝伯的目光好似把她的心思看透了,开口就是单刀直入:“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他逃出思过崖,这不比你进去陪他好?”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云瑶话是如此说着,实际上并没有被云仝伯的话打动。
他们可没有他的本事——逃了之后只会惹来追杀,只要有别的选择,他们都不会过这种心惊胆战的日子?
云瑶又与云仝伯周旋了半晌,直到遥遥看见青年的身影,她这才开始进入正式话题。
水榭四面环水本就是一道天然的结界,加上她还准备了的隔绝声音和神识的法器——想让在云仝伯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让温卿尘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还挺难的。
所幸这屋里的一切一切都由她一手操办,办法总比困难多。
这不,她成功了。
虽然青年来得晚了些,但一切都来得及。
云瑶斟酌着字句将话题引回到伊始的时候,好让温卿尘听到她想透露的消息——她的目标已经完成大半。
因此,当云仝伯要追出去抓人的时候,她出手拦了他一下。
就耽搁了这一转眼的工夫,青年已经顺利地逃开了。
后续的斗法自不必说。
云瑶眼见着自己小命不保,忙道:“从他离开到现在已经有一会儿了吧?你与其在这里想方设法地杀我,不如回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云仝伯的理智全然回归。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做什么。
很幸运,在云瑶做出补偿后,天平台总算彻底倾向了温卿尘的那边,云仝伯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云瑶放任自己毫无形象地靠坐在石柱旁。
半晌,她均匀了呼吸,暗自感叹:云仝伯太不好说话,也不知道温卿尘是怎么受得了这样冷硬的脾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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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被云瑶惦记的温卿尘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刚刚雄赳赳气昂昂要打人的青年瞬间变回可怜兮兮的幼崽。
细软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被他胡乱撸开后就像被雨打过的一般七零八落,更衬得那张巴掌大的脸更小了。
云仝伯的神识在一处陌生院里扫过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温卿尘单手抱膝蜷缩在门边,柔顺干净的长发披散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眼角挂着泪,右手捂着口鼻像是在防止自己哭出声来。
云仝伯的心脏骤然缩紧,冷风直直地往心口灌,涨得它无法跳动、快要四分五裂。
他快步走到门前,手像是灌了铅般半晌才举到胸前的高度。
他怕自己撬开门后会迎上温卿尘怨怼的目光。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是在图谋他的东西,青年根本不会经历这一切。他早已经无法失去他了。
但比起自己会不会遭受厌弃,他更怕温卿尘会着凉,也怕他会因为太过伤心把眼睛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