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等我回来。”温卿尘的话如犹在耳。
但,长乐一点也不信他的话。
那些仆从就像饿狼一样扑向那道浅绿色的身影,叫嚷着他是窃贼同伙。
而他,他们口中的“小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恩人为保护自己被擒住带走,身体因为被定身术定住动惮不得,只有泪水可以自由地打湿眼眶。
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要抓的人是他,跟恩人有什么关系?
长乐无比后悔,或许就如那些人说的,他就是个灾星。
阿娘生下他就被克死了;阿爹为了不让他饿肚子摔死在山沟沟里;阿奶为了给他摘果子,磕了脑袋、在树下长眠;阿爷因为他被坏人折磨得只剩一口气;如今恩人还被他连累得凶多吉少……
所有关心他的人都死了,是他给他们带去了不幸。
如果可以,他希望有人可以把他塞回阿娘的肚子里杀死,这样大家都会活得好好的。
泪水浸湿了双眸,长乐的视野一片模糊,牙缝中泄出的呜咽如小兽在痛苦的哀嚎。
渐渐地,眼皮越来越重,他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小嘴一直咕哝着“阿爷”和“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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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和斋,六楼,某个沿街的窗户前。
云仝伯凭栏而望,将方才的混乱尽收眼底,包括温卿尘向他求助失败后的失望。
他有什么好失望的?
青阳宗主峰下,他何曾不是也渴求过他站出来给他正名,彼时他是怎么回应他的?
扭头就走?
类似的场景太多,他已经记不清了。但他好歹在这里旁观了全程,温卿尘有什么好失望的?
暖阳斜斜照入,勾勒出男人眉心蹙起的痕迹,是他不曾察觉的。
“大人,您要的丹药备好了。”一个头戴纶巾、身着长袍的少年小心翼翼凑近,道。
“嗯。”云仝伯收回视线,低低应声,“领路吧。”
“诺。”少年欠了欠身,带着云仝伯穿过连廊,七弯八拐地转入一排由碧纱橱间隔出的房舍前。
许是快到了,少年解下腰间的令牌快走了几步,将巴掌大的玉牌嵌入门牌下的小凹槽里。
只听咔哒一声,门应声打开,露出桌案一角。
云仝伯抬腿跨入门槛,目光扫向屋内的人,或更准确地称之为妖。
他身着红霓裳,乌发雪肌,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顾盼间眼神既风流又锐利。
他的视线肆无忌惮地将云仝伯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来回扫了几遍,叹道:“真不公平。你在那种非人的地方呆了这么久,怎么一点也没变?难道定期取心头血还有养颜驻容的功效?”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极小声,几乎是自言自语。
“要不我帮你试试?”云仝伯睨他一眼。
“不不不。不用,我怕疼。”
“呵。”云仝伯沉下脸色,“说正事。事情有眉目了吗?”
“唔……算是有吧。”男子撑着下巴,抬眸看向云仝伯。见他眉心皱着,一副着急离开的样子,倍感新奇,“你坐下来,同我喝几杯。我给你细细说来,如何?”
“不必。”云仝伯依言坐下,并未接过酒杯,“长话短说吧。”
“行行行。”男子不坚持,“你母亲的确生育过一子,但她的亲子应该另有其人。”
说完,他仔细观察起云仝伯的神色。
然而事实令他大失所望。
云仝伯的脸上没有被愤怒情绪触动的痕迹,从表情乃至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被骗的人不是他一样。
只见云仝伯微微颔首,拿了药就要走。
“你就不好奇是谁?”他还等着云仝伯问,然后他答“没有”,把人戏耍一番呢。
“没意义。”他只是想确认,报仇时能否杀个痛快罢了。
“你我恩情已了,日后有缘再见。”云仝伯说罢就要出门去。
“怎可以你说一笔勾销就勾销?我帮你查这件事只是险些丧命,我分明还欠着你一命。”
“好。”云仝伯偏头与他对视,片刻后说:“即如此,帮我救个人。”
“谁?”
云仝伯:“一个老人。你跟着郑家的护院就能找到。”
“行,没问题。”
云仝伯颔首,离开。
“对了,杀我之人用了青阳宗的剑招。”
云仝伯闻言却没再停下脚步。
他下了楼,径直走向杂物堆,手轻轻一抬,间隔在他和长乐之间的杂物被无形的力量拨开。
云仝伯的目光下移落到昏睡的小孩身上。
他蜷缩在角落,团成虾米,睡着了也不安生,嘴巴发出哼哼唧唧的咕哝声,像极了一只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婴儿肥未褪的脸颊沾上了一旁的煤灰,整个人脏兮兮的。
云仝伯下意识就要使用除尘诀,当目光触及小孩脸上未干的泪痕时,转而使用了更温和的凝水术。
将人洗干净之后,他才将人抱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