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卿尘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自己现在的状况。
失血?还是身体被抽干?
他只觉得自己呼吸紊乱,手脚冰冷,眼前叠影重重,云仝伯成了一个六眼怪。
他渴得恨不得将一头扎进水里,但……他今天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温卿尘满心都是绝望,仿佛看到了自己变成一根枯草——枯黄的,干干巴巴,麻麻赖赖,孤寂萧瑟地躺在地上,最后腐败成泥。
惨。
温卿尘悲伤得忘记了呼吸。原本系在他腰间的水袋在人形出现虚化的瞬间掉落在地。
几声清脆的“咚”声就像温卿尘最后的几声心跳。黑雾散去,青年消失,一株蔫头巴脑的小绿苗从空中急急坠向地面。
因为缺水,小绿苗早也没有了刚进来的时候的青翠,柔嫩的叶子出现皱痕,即便惨烈到如此,它的叶子仍因为眼前人而激动得微微发颤。
云仝伯伸手接住小绿苗。
他果真没认错,这棵草能治愈他的经脉损伤。
温卿尘杀不得了。
失水干瘪的叶子悄悄圈上他的指尖。
云仝伯的眼中闪过一抹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情愫。
他很快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指尖脆弱细嫩的感觉久久不散,他微蹙了蹙眉心,薄唇不甚清晰地吐出一串口诀。
原本还在地上半生不死的小绿苗被重新栽入泥土中。紧接着,倒伏在地上的水袋被一个接着一个漂浮起来。
云仝伯抱着小绿苗,一边浇水,一边缓步走进洞穴深处,空着的阵眼霎时出现一道与他极为相似的身影。
云仝伯刚刚立起隔绝他们身影结界,洞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一男一女正打开结界缓步朝洞内走来。
他懒懒朝来人瞥了一眼,失望地收回视线。
夺舍的最后一次取血了,魔尊项渊还是没有亲自到来。
他还有很多事情想从他身上得到答案。
-
温卿尘是被水闷醒的——他正昏睡着,一阵阵水罩着他的头往下灌,水位渐渐地没过他的头顶,空气被挤压出去。他呼吸不到氧气,被迫从黑暗中醒来。
不久前失血的余韵还在影响着他,脑袋晕乎乎的,浑身提不起半点力气。
他尝试着咬住下唇,通过疼痛刺激着自己睁开眼睛。
温卿尘朝窸窣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原本黑漆漆的洞穴内似乎多了一个人,不,是两个。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她手持一把用人的食指指骨拼成的、类似扇子形状的东西,骨头的缝隙中还残留着几丝血肉,正散发着恶臭。
温卿尘忍不住支使两片叶子盖住“鼻子”所在的位置,然而,执扇之人并不觉得臭,她的手腕微微转动着,骨扇随之撩起一阵微风,将她两鬓的白发吹开,露出一张素淡的脸来。
她老了很多,但温卿尘仍旧记得她——他们在第一、二世都匆匆见过几次面。
她的名字好像叫……隗语冰?是云仝伯的母亲,更是一个被渣男欺骗的可怜女人。
温卿尘不太记得隗语冰当时具体与他们说的前尘往事了。他只依稀记得,她是当时少有与他们一样对魔修拥有平等善恶观的人。
她甚至爱上一个魔修,为他怀了孩子,并向宗门抗争。但时势终究比她个人的力量大得多,她失败了,被宗门除名,沦为散修。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苦涩地笑了笑。她说她那时候并么有觉得除名是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天下之大自有容人之处,哪怕众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们,她也无所畏惧。
却不想,她高估了心上人的勇气。他在她分娩之夜,偷走了孩子,与她一刀两断,从此了无音讯。
隗语冰如今沦为魔修也只是为了找个男人要个说法,所幸她现在找到了孩子,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温卿尘记得自己当时还为他们开心了好一阵子。
如今他看到两人的出现,心中的第一猜测是:
他们是来救云仝伯的吗?旁边的应该是她请来的帮手吧?
温卿尘顺势将目光更多地投注在另一个危险气息更重的男人身上。他的一身黑袍将整个人都遮得严严实实,叫人不能一眼看出来历。他只能大致定义为帮手,毕竟如果是丈夫,两人的站位不会如此疏远。
温卿尘将两个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视线重新回到阵中的云仝伯身上。
他怎么左看右看都觉得有些不对呢?
又是一股水流兜头灌下。
他猛地朝斜上方看去,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俊脸映入眼帘。
小绿苗吓得冒出一阵白烟。
你你你……这这这……
温卿尘举起两片小叶子,本能地抱叶投降。
如果可以,叫他举白旗也是可以的。
云仝伯斜睨他一眼,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传音入耳道:“你好好看看这些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两片小叶子被强行拨开温卿尘睁眼就看见他认为的帮手从旁催促道:“快点,尊上还等着我们取血回去。”
隗语冰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缓步上前,她的目光触及云仝伯的那一刻,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疯狂。
短刃在她的手中转了一圈,刀尖对准云仝伯的胸口,干脆狠厉地刺了进去。
铁腥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山洞,血液滴落的声音由慢转快,很快超过了洞内的水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