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阿黄带去市政厅,在身穿制服的公证员小姐姐面前签署一大堆文件,时宁仍然是半懵的状态。他几乎花光了手中所有的现金,才勉强支付了首付和中介费,以及在当地购买法院拍卖房的必要流程——登报的费用,终于,在拿到钥匙的那一刻,时宁才松了一口气。虽然距离华国十万八千里,他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
善解人意的阿黄把时宁送回刚过完户的房子,再独自穿过一整座城市去移民局拿申请表。时宁坐在二层的楼梯上,低头俯瞰现代化风格的客厅,心中莫名觉得有点酸涩。除了谭佳,这件事他没打算跟第二个人分享。
前一日和学姐几乎通话到凌晨,几经周折才将已经来回修改了三四次的经纪合同定稿。施老板最在乎的独家条款被完整保留,时宁这边也争取到自由选择工作的余地,当然,代价是收益分成的减少。也就是说,时宁每次参加圈子里的综艺节目或者代言接广告,还有开直播,几乎大半收入都得进娱乐公司的口袋。
“真的要签吗?”拿到经娱乐公司法务定稿的合同,谭佳忍不住提醒时宁,“其实你可以再等等看,回国之后,没准能签上更好的经纪公司。”
“我很需要钱,特别需要。”小网红深深地叹了口气,直言不讳。周景的行为深深刺痛了他,无论如何,都要尽快拥有属于自己的房产。而且在这边,不用担心被时凯旋他们别有用心的找到。
“合同上写了,三十日内,我会拿到一笔不少的制装费,连带签约费用一起,足够我未来小半年的房贷。”
谭佳不再劝他,毕竟所有约定都在合法合规的范围内,职业守则要求她充分尊重当事人自己的意愿。时宁闭着眼睛,沉思了几分钟,终于给施老板发了条略显矫情的绿泡泡:未来请多指教。然后又给学姐转了五位数的答谢费用,不过谭佳没有收。
时宁准备去以配货闻名的马牌皮具店里,买一款职业范儿的经典杀手包送给谭佳。他不知道,学姐在帮他定稿合同后,在律所的天台上足足站了半个小时,心情都没有平静下来。这一路上,她看着他从泥泞中挣脱,蓬勃生长,开出娇艳肥硕的花朵,然而只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冲刷掉落叶和泥土,被暴露在空气中的残根依旧伤痕累累。
以专业律师的视角,时宁完全可以先付了首付款,回国再一笔笔还贷,没必为迅速弄到大笔进账而不惜代价。但作为朋友,她太了解时宁心中的隐痛,以及从来就没存在过的安全感。自从星曜杯获奖者的各种八卦被扒出,时宁就处在漩涡的正中央,从银换金的奖牌,到保研引发的一系列事情,还有进大学之前隐秘而不堪的过往。虽然时宁并没有做任何错事,也被众多认为受害者有罪的看客钉在了耻辱柱上,他迫切需要施老板动用人脉来阻止事态扩大。
而周天域,出身金字塔尖的英俊男人,自始自终都有傲视群雄的资本。时宁自从选择跟周天域在一起,就从未贪图过未来。而从天而降的周董事长更将当下的平静生活搅了个七零八落,逼着时宁用苛刻的眼光重新审视自己的位置。
谭佳很心疼也很担心,可惜除了帮着看看合同,隔着手机倾听时宁的倾诉之外,她实在无能为力。
时宁腿坐麻了,扶着栏杆起身,将楼上每个房间都细细审阅一番。绿泡泡上收到汤遥知的讯息,说拍摄刚进行一半,摄影师有突发灵感,他们正在赶往五十公里外瀑布的路上。估计又得经历一次大冬天跳冷水,此刻无比想念几周前华国最南端的沙滩时装秀,热烈的阳光下,衣着清凉的模特们火辣辣的搔首弄姿,成为一道独特风景线。
“知足吧你。”时宁飞快回复。汤遥知说施老板才是心满意足的那一位,一路上吃零食讲笑话,还对过路的帅哥吹口哨,简直开心的快飞起来。
“我也很开心,这里的建筑风格多样,不少都非常赏心悦目。”时宁站在窗前,晒着冬日几近透明的暖阳,缓缓打下这行字。
这次阿黄带着两个三明治和一大堆文件过来,时宁手握签字笔,把自己的名字重复写了不下二十遍。
“你是我接触过的最年轻的客户。”阿黄笑道,“当然,把房子落在儿孙名下的不算在内。”
“房奴。”时宁耸耸肩膀,双手摊开。“得尽快还完贷款才行,想必这座房子也不愿意再次被法院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