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人家拉着手,聊了一会儿家常。姜越和段星恒原本想回避,让她们好好说说心里话,没想到李奶奶顺势就要撵二人走。
“你已经熬了两个晚上,今天就回去好好休息,听见没?年轻人不要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今晚我留下来陪你姥姥。”
见段星恒还想张口,李奶奶瞪了他一眼:
“我们两个好闺蜜正好叙叙旧,再说了,你一个大男人,哪哪儿都不方便,最后不还得人家护工帮忙?我在这儿,护工也都守着呢,有啥不放心的。”
“回去吧,星星。”段姥姥也发话了,“你正好去一趟我那儿,帮我看看我院子里的花。我之前给你李奶奶做了条裙子,还没来得及给她呢。对了,你顺道在我书房的柜子里拿一本老相册来,就在左手边儿第二个柜子最上面那一层,红皮的,记住了吗?”
段星恒拗不过,只好点了点头。
于是晚上又是姜越开车回去,路上有些堵,他在红绿灯路口停下,余光突然瞥见段星恒衬衫领口处有一点闪光。
他这才发现段星恒一直戴着自己送的项链。
在段星恒察觉到自己目光的前一秒,姜越回头,此时绿灯亮起,他打转向灯,跟在前车后右拐进辅路。
“小越。”
车厢里突然响起来段星恒的声音。
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凝视着驾驶座上姜越的侧颜。车平稳地向前行驶着,路边的灯光飞快地掠过他的脸侧,使得那双幽深的灰蓝色的眼睛忽明忽暗。
“有没有人说过,你开车的样子……很性感?”
姜越眼皮一跳,此时他的前车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他差点追尾,连忙踩刹车:
“什么?”
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说,”段星恒一本正经地重复道:“你开车的样子很——”
“停!”
姜越不想再听,低头看了看手里方向盘上保时捷的logo,好吧,这台轿跑市价大概两百万,可这车是段星恒的,并且在对方收藏的众多跑车中根本不算什么。
姜越又看了看自己左碗上的电子手表,和腿上的破洞牛仔裤,绞尽脑汁也不能理解段星恒怎么看出那个词的。
“段星恒。”他默默开口:
“夸同性性感,很奇怪。”
“抱歉。我心里这样想,所以张口就说出来了。”段星恒无辜地挑了挑眉:
“前面路口记得左拐。”
姜越无言以对。
他开车的时候从不胡思乱想,饶是被段星恒弄得浑身鸡皮疙瘩,却也一路上专心把这辆保时捷轿跑稳稳开回了段姥姥家的老小区。
小区里都是小高层,年代久远没有电梯。好在段姥姥住在一层,房子后方还带了个小院子,被高高的围栏围住,姜越经过的时候,发现里面种了许多花,若有若无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段姥姥住院后,这些花应该是她家的保姆王姨在一直侍候,生机勃勃,长势喜人。
姜越不由得想起上一世的情景,他前来拜访时,院子里已是枯枝败叶,杂草丛生。
段星恒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房门,顺手又将客厅的灯都打开,姜越跟在他身后进去,扑面而来的是一股似乎来自记忆深处的气味。
这种气味很难用言语描述,就像是每个人童年时期拜访长辈家里都会闻到的味道。似乎随时会有个慈祥的老人掀开厨房的珠帘走出来,笑眯眯地塞给小辈一颗糖。
姜越原本以为他已经将这里忘了,此时记忆就像是撬开一道缝隙,慢慢地在他脑里涌现出来。
他换上段星恒递过来的拖鞋,目光巡视一圈,突然问:
“客厅里的那架钢琴呢?”
“没想到你还记得。”段星恒挑眉,看上去有些意外:“姥姥几年前叫人搬进书房里了。”
他领姜越走进书房,打开灯,两三步走近角落,将钢琴上罩着的碎花布罩拉开,露出那架年代久远的雅马哈。
“这琴已经太旧了,调音师定期会来,但除非拆了换零件,很难回到原来的音准和音色,尤其是高音区。”
段星恒拉开琴凳,坐下,随意弹了几个音,一时有些出神。
半晌后,他笑着回头问姜越:
“想不想听?”
姜越点头。
于是段星恒先是在琴键上摸索了几段,似乎在重拾肌肉记忆。随后,一段姜越有些熟悉的旋律如同流水一般,从他的指尖倾泻而出。
那应该是一首古典乐曲,姜越就站在段星恒身后,听他熟练地弹完一整曲,内心突然有些触动。
弹琴的段星恒,又和平日里似乎有着细微的不同。
最后一个音被延音踏板延长,似乎在空气中回荡着,久久不曾散去。
“这首曲子叫什么?”又过了一会,姜越一边鼓掌,一边忍不住问:“你弹得很好。”
“爱之梦。”
段星恒轻叹一声:
“小时候姥姥逼我练琴,我学会了很多曲子,但现在能默谱完整弹下来的只有这一首。”
他侧身,姜越在他身后,猛地撞进那双灰蓝色的眼眸中:
“姥姥说,这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首曲子。她也是这架钢琴最初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