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士开着豪华轿车,缓缓驶入自家花园。
她把车停好后,拎着刚买的东西下车,朝别墅走去。
灌木过道上,别墅管家听见车声,快步朝女士跑来。
管家的呼喊声由远及近:“仡、仡沙小姐!”
随着呼喊,仡沙脚步还来不及停下,只感觉到一股极为浑厚的剑气,从自己脸颊一侧划过。
漫天霞光中,季听奕拎着剑,耐心一点不剩,站在别墅门口的台阶上,看上去似笑非笑。
他就知道,女人一逛街,根本没有时间观念。
几个小时前,季听奕按照张天戌提供的地址,坐了一小时高铁来到津港新区,然后就在这位“方圆百里最好的驭蛊之人”家里,足足等了她一整个下午。
仡沙被剑气惊到,愣在原地。
她虽不认识玉清剑,但她体内温养的蛊虫,嗅得出妖族气息。
那只与她相依为命的蛊虫自她耳中全速飞出,眨眼间逃得不知踪迹。
仡沙看着年轻,可实际年逾半百。
然而活了这么久,她也从没见过这种阵仗。
季听奕咬牙切齿,替快疯了的管家问道:“仡沙小姐,出门在外,为什么不接家里电话?”
管家一个劲冲仡沙使眼色,仡沙道行深远,哪里用得着管家来提醒,心中已经全然明了。
她不由分说,将手中纸袋扔远,一脸痛心疾首,大喊道。
“实在不知您大驾光临,晚辈知错了!以后不管商场打几折,我都记得接家里电话!”
季听奕轻抚剑身:“都买什么了?”
仡沙:“都是一些妄图迷惑我心、害我劳您久等的凡尘俗物,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仡沙言辞恳切,简直堪称教科书级别的临场反应。
季听奕觉得以眼前人的态度,他甚至连张天戌的名字都不用提了。
季听奕故作有礼,慢条斯理道:“原来如此。”
可他手中的剑,倒是一刻也没隐去:“那仡沙小姐明天有空吗?有没有时间,跟我去趟京安。”
仡沙颤颤巍巍:“当然没问题,就是我多嘴问一句……您让我去京安干嘛?”
季听奕反问:“你是什么人,自己不记得了吗?”
仡沙声音小些,小心翼翼回话:“京安管得一向很严,不让我们随便进入。”
季听奕笑道:“没事,你跟着我,谁敢拦,就揍谁。”
-
方归赈历经数十小时,一直陷在属于季听奕的气息间。
他皮肤上的诸多触感,变得愈发敏感起来。
从前他对于合欢蛊发作时的影响,都带着果断的拒绝。
可诸如此般的安抚、镇静,时间久了,反而使他生出更加不可抑制的痴念来。
那道气息在他体内,也从清淡柔和,逐渐显得甜腻起来。
渐渐地,方归赈在如此异样的意识拉扯间,陷入一场旧梦。
梦中十里夜色,落英缤纷。
一道火红人影在他面前跑来跑去,看起来甚是顽劣。
他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人身上,没有一刻离开。
房内空调沉闷作响,与方归赈口中梦呓相较,听不出两者谁更模糊。
短促气息犹如落花一般,散落在床间,带着一道极轻的呼唤。
“阿忆……”
-
星辰下,季听奕搭乘仡沙的跑车,沿着高速公路回到京安。
两人到达店里时,纪明秋正在教王霖曦分辨古币。
季听奕将仡沙安顿在院内客房,自己顺着货架后的楼梯,走到地下密室。
他在一片黑暗中,静静坐在蒲团上,缓缓调息起来。
季听奕必须要在明天帮方归赈解蛊前,将心脉尽可能恢复,以防不时之需。
时间弹指一瞬,深夜的万籁俱寂中,季听奕停下吐纳,打算稍歇片刻。
睁开眼时,他看见了那枚躺在烛光中的山鬼花钱。
他沉静片刻,而后起身,走到烛光正前。
烛光被气流影响,左右摇摆几下,因着光源变化,整个房间的陈设,都像是跟着一同轻晃起来。
张天戌的妄言,季听奕的确没放在心上。
那诸多对话中,唯有一句最没用处的短语,轻轻落进了季听奕的耳中。
张天戌那时说:根据古籍所记。
季听奕在那个瞬间,也很想看看那本记录着他与那人过往的古籍。
也想知道在古籍中,两人是何种身份、何种形象。
思绪萌芽间,王霖曦轻扣房门,打断了季听奕身上少见的静默。
他回头看向来者,看见王霖曦手里举着他忘记带下来的手机。
手机此时显示正有来电,王霖曦问:“响半天了,您接吗?”
季听奕问:“谁打来的?”
王霖曦看了看屏幕,道:“一直是这个没保存的座机。”
季听奕心中烦闷,但还是冲王霖曦道:“拿过来吧。”
王霖曦走到跟前递出手机,季听奕拿过后,将来电接听,放在耳边,不悦直言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王霖曦听出季听奕此时不快,光速消失在门口。
月皎风清,悄然无声。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半晌没回话。
而后,那人嗓音低沉,轻柔说道。
“很抱歉,深夜打扰。”
季听奕轻轻怔住。
很快,他捏着手机的指尖微微用力。
他缓慢道:“找我什么事?”
方归赈坐在床边,一旁的桌上,摆着钟暮遥从钟书远房中翻出的老式通讯录。
他此时没带眼镜,眼底是一片梦醒的茫然。
方归赈阖起眼,轻声问:“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