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细细考量,轻道:“是吗……”
季听奕声音爽朗:“就算他真的对我一见钟情,我此番将他一人留在世间,算我负他。”
“可他不是也说了吗,负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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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归赈站在空无一人的文华门下,眼前一片怨气攒动的黑雾,将他隔绝在外。
远处灯火明亮,都市霓虹炽热,一派辉煌之象。
与这昏暗的重重宫禁相比,就像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
方归赈右手缓缓移动,动作顿挫间,尽管十分艰难,仍然移动到了下摆位置。
他指尖轻并,而后将那张定身符从自己身上揭下。
他将符箓拿到身前,看着上面的朱砂痕迹。
季听奕虽然为人跳脱,又热衷搞事,但他画出的符,看起来十分清逸。
朱红笔划看似纤弱,却甚为有力,其中每一处转折,都运转得恰到好处。
方归赈将手上已经失效的符箓对折,收进口袋中。
随着他的动作,他发现自己的胸口,在此时突然钝痛起来。
蛊毒的发作,向来不会和他商量时间。
而唯一能缓解他此时剧痛的人,刚刚把他从一处有死无生的结界中,奋力地推了出来。
方归赈看着面前的黑雾,噬心之痛间,面色寒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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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冥之界,文华殿内。
季听奕执剑挡下玄武一击,借由殿内高柱,将两人身距拉开。
玄武手中长枪被怨气一同侵染,枪身漆黑一片,枪尖所指,还可操控怨气一同攻击。
莲火围绕在季听奕身侧,帮他将近身的怨气燃尽。
同时,季听奕忍受着灵气流窜在心脉间的胀痛,将用以净化的轻灵之气,不停释放于玄冥之界中。
由于灵气震荡,他的真身渐渐露出。
一条白色的巨大狐尾,在他身后若隐若现。
玄武握枪朝季听奕的胸口挑去,被再度挡下后,终于处于发怒的边缘。
怨气的存在,让她逐渐无法控制自己。
寒冬的凛冽感,在结界中慢慢浮现。
季听奕喘着粗气,而后发现,由于气温下降,他呼出的哈气已经开始凝为白雾。
玄武停下动作,嘲笑着看向他:“早就听闻妖族生来执拗,从来不懂曲折转圜,不料竟是真的。”
她道:“你现在放弃阻止我,逃跑离开的话,兴许还能留下一条命。”
季听奕带上一点鼻音:“我倒是听说神族都生有九曲玲珑心,看来恋爱脑是真的降智,连神族也不例外。”
玄武闻言,神情越发盛怒。
她长发飘逸,姿态傲人,将季听奕逼入殿内一角。
紧接着,她抬起左手,欲施降神法,将水雾化冰。
季听奕眉头紧锁,眼中再次染上赤色。
就在这时,玄武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她神情连变,神智癫狂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慌张神色。
继而,她将手捂在胸前正中,身影接连后退。
季听奕不明所以,看着她做出诸多奇怪动作。
玄武退出几步,开始左右转身,惶恐看向破败大殿的四周方向。
她心知肚明,此时她身上这股怪异之感,正是那日她落入人族圈套时,神通被完全压制的感觉。
一瞬间,往日的痛苦、和被囚禁的恐惧,闯入了她本就被怨气侵占、无法冷静思考的心。
随着此番突如其来的异状,神息如同水雾蒸发一般,于怨气中消散。
怨气上浮,从结界中剥离,升入京安的高空。
立于文华殿外北侧一角的方归赈微微仰头,他看着上浮的黑雾,将手中的最后一捧土渣,放在身前经过测算的方位中。
他面前的文华殿,在这个时刻,产生了巨大的扭曲。
巍峨华丽的大殿,与破败交错,在结界瓦解的边缘模糊不清。
方归赈强忍痛感,跑到大殿正前。
殿外空地空无一人,他沉思片刻,再度朝殿门跑去。
殿内,季听奕连同惶恐狂乱的玄武,在结界破损后一瞬返回现实。
方归赈来到大殿门口,看见季听奕剑尖点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一刻,方归赈说不清是因为体内蛊虫驱使,还是因为他觉得季听奕那副清瘦的身体,看上去像是快要散去了。
他朝季听奕跑去,将那副微弓的身体轻轻扶住。
季听奕从结界中返回,什么都没看清,只感觉被一股温热怀抱。
夏季的高温,将殿内寒冷搅散。
方归赈微微低头,薄唇刚好停留在季听奕耳畔,与那枚创口贴十分贴近。
他一字一顿道。
“方归赈。”
“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