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云观的藏经阁中,有禁书竹简,不计万数。
其中一卷,大致记录着这样的内容。
「“情”之一字,是自混沌伊始,至永生不灭,阻碍轮回的罪业祸因。」
故此天尊圣贤皆劝修道之人:不可相近,不可相见,不可相眷。
季听奕谨遵师命,一躲便是数千年。
沧海不复,山川倾移。
在一人隔世不语、往复来回的轮回中,季听奕始终留在人海,守着那人最后留下的清冷灵气。
偶尔,他午夜梦回,站在数千年前的渭水河畔,仍能听见那人在他耳边呓语,唤他。
听忆。
-
季听奕做了一场梦,在半梦半醒间,他难得有些坦率的开心。
他已经许久没有梦见过他的师父了,那双温柔微凉的手,抚摸在他的发间,让他无比安心,渐渐的,连一隅梦境都变得温暖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暖意中,慢慢融入了一股淡淡茶香。
清透晨光里,床上双眼紧闭的季听奕鼻子轻轻耸了耸。
紧接着,除了茶香,他敏锐嗅出空气中的味道十分陌生。
昨夜昏迷前的情景,在他初醒的意识中回放了几帧。
季听奕楞了整整两秒,眼睛“嗖——”地睁开。
他撑着身子,从床上弹射坐起。
客厅中的方归赈听见动静,从茶桌前起身,慢悠悠走到卧室门口。
季听奕薄唇微张,精明全然不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被包扎好的伤口,又顺着脚步声,看向了走到门口的方归赈。
“你醒了。”方归赈道:“因为不知道要不要送你去医院,我就把你暂时带到我家了。”
方归赈仍然是季听奕记忆中的那副模样,气息干净,整个人温柔平和。
唯一的一点不同,就是来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更添文雅。
清晨十分,楼内非常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空气中属于方归赈的味道过于浓烈,让鼻子向来好使的季听奕脑子有点乱。
季听奕:“你——”
他嘴唇蠕动半晌,问道:“……为什么在京安市?”
方归赈知道眼前人醒来后会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没想到他的问题这么奇怪。
方归赈:“你不先问问昨天那只女鬼吗?”
季听奕被提醒,神色一变,微微起身问道:“那只魇鬼呢?”
方归赈见他精神不错,笑着回答:“被你最后拿出的符纸吓跑了。”
季听奕呼出一口气,紧绷起来的身体重新坐了回去,他犹豫了一下,又问了一遍:“……那,你为什么在京安?”
面对这个奇怪问题,方归赈没在第一时间回答,他顿了顿,而后还算配合:“我在京安出生,之后一直在这生活。”
季听奕听到回答,一瞬间,觉得整个九州都不真实了。
他定在原地,头发微微翘起,很像一只被吓到炸毛、一动不动的小型动物。
近几十年来,根据他和纪明秋的反复推算。
方归赈这一世出生于水域之畔,应当是在南方水城。
总而言之,绝不可能是在三面环山、水气匮乏的京安市。
方归赈:“怎么了吗?”
季听奕顿了顿:“所以,你……一直在京安?”
方归赈想了想:“前几年作为交换生,去英国待了半年,算吗?”
说着,他带上一点温和笑意:“你认识我?”
季听奕反应超快:“认错人了,你长得像我一个朋友。”
方归赈:“是吗。”
他道:“那我昨天救了你,你还没谢我。”
方归赈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季听奕的眉心微微拧起。
季听奕不光没道谢,反而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救人很奇怪吗?”方归赈道:“新闻上说,最近京安市内的恶性暴力事件突然增多,那片棚户区里,现在住的多半都是不愿搬走的老人,昨晚我听见响动觉得有些奇怪,所以过去看看……”
方归赈想到昨晚季听奕掏出的符纸和桃木小剑,语速缓慢起来,不确定地问:“……你是,抓鬼的道士?”
“……”季听奕见他这么问,反问道:“嗯,没见过?”
方归赈点点头:“嗯,第一次。”
他虽然和母亲一样主修国学,连带着对道教佛教文化都有了解,但方归赈回想了一番,抓鬼的道士……他这辈子的确是第一次见。
季听奕脑子很乱,胸口的余痛也还在叫嚣,有点接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