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熙三十七年,三月初七。
天空阴沉沉的下着小雨,芸京城外杀声渐歇,硝烟散去,显出满地狼藉和斑驳的城墙。
捷报带着欢呼声传入城中,百姓闻声打开门窗,走出家门,在宽阔的街道上庆祝相拥。
而就在此时,顺宁侯府内的一个角落,突然燃起冲天大火。让街上的百姓一时有些恍惚,城外的敌军到底击退没有?
赵嘉柠一身大红喜服坐在淋满了火油的摇椅上,瘦削的身体已经撑不起那身她当年成亲之时的嫁衣了,却依旧难掩她艳丽的容颜。
瘦骨伶仃的腕上,一条由红绳和金线编织成的手链松松垮垮的挂在那里。
她吐出一口黑血,然后慢慢抚上那条据说是经过高人开光,会给她带来好运的手链,回想着这五年,自嘲一笑。
神明终究敌不过满腹算计的人心啊……
可怜她身为护国大将军嫡女,自己亲自求来的亲事,却落得个丈夫厌恶到不惜给她下毒,以达到可以让他娶到想娶之人的目的。
甚至因此害得自己的二哥战死沙场,父亲大哥被奸人所害,困于大牢。
而她得到的最后一点温暖,居然是来自一直跟她不对付的纨绔王爷。
外面传来的捷报声,赵嘉柠已无心关注。
她疲惫的靠在摇椅上,让摇椅轻轻晃动起来,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看着慢慢爬向她的火舌,轻轻笑了起来。
她赵家绝不能沦为政治的牺牲品。
而她赵嘉柠,也绝不会轻易让人得偿所愿!
林以安,你想让我无声无息的死去,最后对外宣称我是重病而亡,我偏不让你如愿!
我要让全城都知道,侯夫人自焚而亡,让圣上心存疑虑。我要让你受尽世人猜忌!让你难以得偿所愿!
赵嘉柠被灼热的浓烟逼的呛咳不止,又连呕了几口颜色乌黑的血,才感到腹腔之内翻搅的疼痛减弱了几分。
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里面有解脱、有畅快,但更多的却是悔恨。
在火舌蔓延到她脚边时,强撑了许久的赵嘉柠终是慢慢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林以安,若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向陛下求得这桩婚事……这是赵嘉柠死前最后一个想法。而被她拢在掌下的手链,却有一丝微光闪过。
大火的灼热好像还环绕在周身,呛鼻的浓烟还充斥在胸膛。
赵嘉柠猛然睁开双眼,无边的黑暗包围着她,周围安静的不像话,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回荡在耳边。
急促的喘息导致她换气不及,猛然呛咳起来,也让她稍微回过了神,挣扎着坐起了身子。
赵嘉柠抚上胸口,感受到温热的体温和心脏剧烈的跳动,茫然的想着,她不是死了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她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瞬间让赵嘉柠眼中含泪。
“夫人?您醒了吗?”
微光亮起,而后有什么被掀开,赵嘉柠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床帐之内,而帷幔撩开后,一张熟悉的脸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赵嘉柠反复张了几次口,这才惊喜又疑惑的问道:“……玛瑙?”
“夫人,是奴婢。”玛瑙将蜡烛在床头放好,这才小心坐到床沿,满眼担忧的看着赵嘉柠道,“夫人可是做噩梦了?”
赵嘉柠颤抖着双手抚上玛瑙的脸颊,眼中的泪再也含不住,连连滚落,低泣着拥住玛瑙。
玛瑙有些惊慌的回抱,听到赵嘉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虽然感觉奇怪,但还是没有多问,只是轻抚着赵嘉柠的后背,温声哄着她。
“小姐不怕,只是噩梦而已。”
玛瑙不自觉的换上赵嘉柠还在闺中的称呼,一声又一声的,不厌其烦的哄着她,直到赵嘉柠情绪平稳。
赵嘉柠好不容易止住哭声,抽抽噎噎的开始打量起周围,这才发现自己坐在一张精致的雕花架子床上。
床架选用的是上好的梨花木,上面雕刻蝴蝶牡丹,寓意富贵美满。床幔选用的是绛色素绫,在烛火下泛着微光,但却能完全遮住外面的光亮。
她向床帐之外看去,入眼便是那个熟悉的莲花纹青瓷香炉,里面还有袅袅白烟飘出,房间中都是淡雅舒缓的香气。
赵嘉柠猛然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她刚刚嫁入侯府时的房间摆设啊……
难道她真的只是做了个噩梦?赵嘉柠有些茫然的想着,但却马上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那不会是一场梦,因为那一切对她来说,太过真实。那逐渐绝望的五年、濒死的感觉如今还缠绕在她身上,怎么可能会是梦呢?
赵嘉柠突然有个荒唐的想法,她觉得,她重生了。
或许老天爷也看不过去她上辈子的遭遇,所以又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重新来过。
她迫切的想确定这个猜测的真实性,连忙问道:“玛瑙,如今是何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