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夜
似乎是烈日,又似乎是夹带着风霜的绵绵阴雨日。
娘亲的脸看起来好模糊,离她好远,她想要握住娘亲的手,但自己那么矮小,垫着脚举着手才堪堪能碰到。
“娘,为何鸡日不罢蛋了?”
稚嫩的声音,还漏着风。
娘亲眉眼温柔,浅灰的眸色,视线落在她身上,就像是看着世上最珍贵的瑰宝。
“不等你爹的信了,我们去找他。”
“爹?”她似乎对这个概念很模糊,疑惑道:“是小钰儿的爹?”
浅灰眸子里划过一道忧伤,但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没错,是小钰儿的爹。”
小钰儿开心极了,又蹦又跳,似乎对‘爹’这个生物,抱有着无限的好感和憧憬。
画面摇晃而破碎。
娘亲总是将自己包裹的很严实,只露出一对眸子,即便如此,路上还是有许多时刻,会听到一些男人的调笑。
饿过肚子,遭人冷眼,流言蜚语,指指点点。
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小孩,踏上一路向北的寻亲之路,是多么令人震撼的决心。
走到繁华之境时,小钰儿看着娘亲泪流满面。
她们怀揣着希望,怀揣着对未来的幻想,怀揣着对丈夫对父亲的信任...
可换来的是什么呢?
画面又破碎而扭曲起来。
精贵的官袍,虚以为蛇的话语,她不懂,却难得见母亲开心起来。
然后呢?
暴风骤雨,雷雨交加,有谁重锤着那间风雨飘摇的屋子。
她被藏在床底。
母亲被人拖走,她听见男人们粗鲁的呼喊,她想要追上去。
是那些令人恶心恶臭的话语,还有那些大掌,在她身上揉捏。
母亲在哭泣,在求饶,在妥协...
雷光之下,她母亲一身白衣,苍白着脸庞,像是从坟墓中爬出来的女鬼。
“娘...娘!”
她尖叫着扑进娘亲怀里,那般冰冷,那般绝望。
她还是个孩子,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她却知道,她们受到了伤害,她的母亲,受到了伤害...
画面更加破碎和扭曲。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被什么人扯着头发。
她看着母亲依旧湿漉的白衣,被穿着衙役制服的人押倒在地。
她想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哑了,眼睛已经模糊,就那么直直地静静地看着。
那些木板一上一下,血红色的液体混合着皮肉,像是被跺开的肉馅,溅了一地。
动静太大了,还有血肉溅到了她的脸上。
温热的,居然是甜馨的。
像是母亲。
大腹便便的官员满腔怒火,指着白衣女子怒喝,他的模样,深深映在了她的脑子里。
所以...
她低垂着头,手掌纤细修长,不过上头沾满着黏腻的血液,还有黄白色的粘连物,她移开手,地上是已经被她剖开肠肚的男人。
那张脸,是深深映在她脑子里的那张脸,她静静看着,可突然...
那张脸上的眼睛盯着她,朝着她露出了恶心而恶臭的笑容。
“小姑娘,报仇了?”
他笑着,还从肚子里掏出了那些肠肚,献给她:“你和你娘,长得真像。”
“啊!!!”
甜钰猛地睁开眼,她大口大口呼吸着,似乎下一刻就会窒息而亡一般,全身颤抖着,一身的冷汗。
等她渐渐缓神,才感受到自己被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她甚至没有办法思考这是谁的怀抱,只紧紧抱住他,像是落水之人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她颤抖着大哭着,咒骂着自己的无能。
咒骂着自己的愚蠢。
“没事了...没事了,只是梦。”
大掌在她背后轻轻拍着,安抚着她的情绪。
“我杀人了。”
她喃喃道。
“无事了,那只是梦。”
“我希望是我杀了他。”
她继续喃喃道。
萧然沉默,只继续轻拍她的背部,舒缓她的情绪。
“可惜,他死了,醉倒在林间,被鬣狗吞食,据说,身上没有一处好肉。”
萧然眸色黯了黯,心中泛起酸涩。
“都过去了。”
甜钰将头埋在他的怀中,确认他已经知晓了她小时候的事情...
她神色逐渐清醒,眸子里泛着冷冷的光,但声音带着呢喃:“将军今晚吓到亲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