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夫看查完毕,收回手,起身朝着苏泠然行了一礼,接着对着萧然道:“老夫需要施针,还请将军帮把手。”
“自然。”萧然赶紧应下,神色严肃。
萧然将甜钰轻轻翻转抱起,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方便胡大夫在她的背上施针。
细腻的肌肤被银针扎透,密密麻麻的,看的萧然的眉头一直紧锁。
一刻钟后,施针完毕,甜钰也渐渐回转过了神。
她鼻尖是熟悉的檀香味道,神色还带着迷惘,有些不知晓自己身在何处。
可怀抱是如此温暖,竟让她生出些依靠之情。
“...娘?”沙哑的声音带着些迷幻,低低哑哑的字句模糊到几乎听不见。
可萧然抱着她,这般近的距离,自然是听进了耳中。
他心头一软,神色更是担忧,极尽温柔道:“可觉得好些了?”
萧然的声音一瞬将她拉回了现实,她抬眸看着熟悉的人,点了点头,回答道:“回将军,妾身好多了。”
萧然替她理好衣衫,重新将她放回了榻上。
“姑娘这几日本就还未将养好,应是又做了粗活,身体便更是差了。”
说罢,胡大夫若有所思地锊着自己的胡须。
想了想,还是恭敬问道甜钰:“姑娘,是否使用过‘绝无’这道药材呢?”
甜钰看了眼胡大夫,一时竟有些语塞。
“这是什么东西?”萧然厉声问道。
胡大夫赶紧直言:“这道药材主要可以绝断女子生育之力,长期使用的话,会对女子身体有极大损伤,到达一定药量,则会从此失去生育能力。”
“什么?”萧然神情一滞,看向甜钰:“你...你真用过此药?”
甜钰低垂下眉眼,声音虚弱:“将军,妾身出生花楼,有太多不可言说的意外...”
“此药亦算是楼中花娘皆知之物,妾身知晓它药劲强力,便一直将它用作香粉,日日熏闻,药效也在,也没有直接食用那么难受。”
“所以...将军不用担心妾身会有子嗣之事,待妾身完全丧失孕育能力,便会停了此药的,不过每月难受一二日,无妨的...”
“简直荒唐!”萧然只觉心口被一道大力撕扯,痛的他浑身一颤。
“你日日燃着此药,竟还喝着避子汤?你不要命了?”萧然通红了眼,他也不知自己现在这般情绪为何如此激烈。
明明是他不想甜钰在正妻入门之前怀有身孕,可现在他却只觉后怕,怕甜钰真的无法孕育两人的孩子。
萧然看着妆台桌面还冉冉升着细烟的香盒,眸色带着冰寒,直接提着茶壶,将其浇了个通透。
“胡大夫,她身体现在如何?损伤到什么地步了?”萧然沉声问道。
胡大夫不敢有所隐瞒,赶紧道:“幸好姑娘没有内服此药,之后只要断了香源,停了避子汤,老夫再开些固本培元的方子,等姑娘身体渐渐恢复便是了。”
“不过,若姑娘今后还想孕育子嗣,避子汤,就不能再用了,否则伤了根本,人生恐有遗憾呀。”
胡大夫说完,便赶紧就着丫丫备好的纸笔书写了起来。
苏泠然在一旁听着,眉头越蹙越紧,见萧然似乎真想要一介妓子孕育他的孩子,眸色也愈发的冷了。
可苏泠然也知道,他已经长大,所作所为皆不是她所能控制得了的,父亲又并不想要干涉此事,她一瞬只觉头大如斗,这么些年静修的心境,近乎崩溃。
她轻叹了一口气,对着萧然道:“然儿,为娘同你说几句话。”
说罢,转身朝外而去。
萧然有一瞬怔愣,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苏泠然对着她说出‘为娘’二字了。
他神色黯了黯,深深看了一眼已经重新合上眸子的甜钰,转身跟着出了去。
等所有人都走后,甜钰才缓缓睁开了眼。
眸子里再无半分睡意。
而院子一角,苏泠然摇着头,神色再无以往淡漠庄重,似乎只是一介妇人,一位替儿子担忧的妇人模样。
“然儿,为娘嫁进萧家已逾三十载,见识了萧府最富荣光之时,也经历了衰败和凄凉,你爹、你二叔还有你的两个哥哥...”
苏泠然虽然努力稳着情绪,可声色中的哽咽哀愁却根本隐藏不了:“这么些年,我也知晓你苦,可这是萧家人的命运,逃不过躲不了,忠于皇室,守卫家国。”
“如今,终于等到你得胜归来,终于等到肃北的安稳...娘知晓你想追寻心中所求,你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你不只是你,你身后还有萧家,还有萧家活着的每一个人,还有那些死去之人所留下的期盼。”
萧然张了张口,却也说不出半句话,看着她,心中泛着苦涩酸意。
苏泠然抬起手,有些生涩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重她,喜欢她,娘也看得出来。娘也不再阻拦你们,不过,姨娘的身份便也足够了,正妻之位,圣上恐怕早就有了人选...”
“你若贸然将她...对她来说,还不知是福是祸呢...”苏泠然此话一出,萧然神色更是一黯。
他又怎么可能没有想到过呢...
他也知晓自己所谓的娶她,不过也是当时的气急言语。
萧然神色带着痛苦,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般卑劣而软弱,握过刀剑的手,却握不住自己在意之人...
苏泠然见他这般,也立刻道:“你若是能想通便是极好,有个知心人在你身边陪着,也是好事。”
“她现在喝不了避子汤,若真的有了身孕,正妻又还没有过门,就将孩子过继给你三叔,他也了了膝下无子之...”
萧然几乎被激得一跳,带着怒气:“不可能!”
萧然恢复了冷然神色:“母亲,此事,儿子知道该怎么做,其他的,母亲放心便是。”
苏泠然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渐渐又恢复了往日模样,她摇了摇头,右手又重新转动起了腕间念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