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夫人这一拳算是打在了软棉花上。
一直坐在内室窗边抄经书的谢芸忍不住丢下手中笔,走了出来:
“祖母宽心,荼姐姐定是被庶务缠身,这才来迟了的,并不是故意怠慢您。”
谢芸一身嫩黄色如意云纹锦缎对襟小袄,配着一件宝相花纹缎裙,显得整个人的气质愈发清冷别致。
如果她没有顶着赤金珍珠嵌红宝石头面招摇,就更好了。
谢荼认出来,那是谢老夫人压箱底的陪嫁头面。
看来谢老夫人果然很喜爱谢芸这个孙女,就连自己多年前的陪嫁都拿出来送了她。
谢芸缓步上前,柔柔地扶起仍跪在地上的谢荼,朱唇轻启,嗓音柔顺:
“荼姐姐,有些不着急的事务,合该丢给管事们自己决定,先前刘妈妈和徐妈妈管着谢府的时候,从未出过差错,姐姐不必心急,还得放宽些心。”
谢芸这是在说她把大权握得太紧,并且不信任府里管事们和几位妈妈,适得其反,把自己搞得太疲惫。
一句话绕了一堆人进去,谢荼不想深想她的用意都很难。
“你还没有你芸妹妹看得高远,实在不甚灵巧。”
谢老夫人满脸不喜,摆了摆手,让小丫头端了张圆凳来给谢荼坐下。
谢荼半坐在圆凳上,背挺得笔直,却只垂眸盯着地上的绣毯看,也不开口问谢老夫人找她所为何事。
其实来之前,她在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想。
上回谢老夫人派人来传话,让她借着春日里各府宴会繁多,带着谢芸多出去串串门,见见世面。
可几日下来,谢荼非但没有如她应允般带着谢芸出门,更是日日以庶务繁多为由,避开了和谢芸的见面。
王氏和谢芸当然是坐不住了,这就又请了谢老夫人用“孝”字诀来压人。
谢老夫人又继续训斥了谢荼几句做事不该死板不知变通后,话题硬生生地转向了带谢芸出门的事情。
“……隆山寺不久后会举办一场禅会,京城中有些头脸的人家都会去寺里吃上一碗斋菜。我和你三婶商量了,借着这个机会,带着你们姐妹俩一起去隆山寺住上两日。”
“府里的对牌都在你那儿,你早些派人把拜帖送去隆山寺,定上几间厢房,再准备上三五日的物什,将这次的出行安排妥当。”
“山里的住宿环境想必是没有府里来得舒服,多备些东西以免到时候不适应。”
谢荼莞尔。
谢老夫人竟然惦记起隆山寺禅会来了。
她听顾家姐姐说过,这隆山寺禅会,表面上是给各家女眷烧香拜佛,潜修禅课的,实际上,却是京城之中各家贵女公子一次难得的相看机会。
京城中花宴诗会不断,可参与者多是年纪尚小的公子姑娘们,只有这隆山寺的禅会上,年轻的姑娘公子们都是跟着家中的长辈来的。
这隆山寺后院的厢房数量并不多,参加禅会不仅要递上各府的拜帖名牌,还要按照先后顺序排队拿到厢房的位置。
因此,各府也在暗地里暗暗地较起劲来。
谁都希望,自家人进山叩拜听禅的时候,同行的是门当户对,或者是地位更高权势更大的人家吧!
谢老夫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衣食住行人员安排都说了个遍,直到说到口干舌燥,这才发现谢荼一直低着头没吭声。
她接过谢芸递上来的茶盏,轻抿一口,淡淡道:
“荼丫头,可听明白了?”
谢荼淡淡地“嗯”了一声,抬眸看向谢老夫人:“祖母放心,我会照着您的要求安排好的。”
语气轻飘飘,说得谢老夫人一哽。
她想起自己的打算,突然又道:“你婶婶和芸妹妹这边的东西,我会让王氏自己着人安排,你只管安排好你自己那边的事务和出行的事项即可。”
如今毕竟是在老二家里住着,管家权也不在自己的手里,她不好明着让谢荼这个孙女儿拨银子给隔房的婶娘用。
只能自己出些贴己银子补贴他们母女了。
谢荼仍是淡淡一笑:“是,但凭祖母吩咐。”
谢老夫人见自己该吩咐的已经吩咐完,便再次阖上眼,挥手命谢荼回去。
谢荼是被谢芸亲自送出益晖堂的。
谢芸捏着帕子,微微抬手摸了一把头上的那颗熠熠红宝石,略带着歉意道:
“祖母怜我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便从箱笼中拾掇出这样的头面借给我撑撑场面,待用完了,还会还给祖母。”
谢荼是重活一次的人,深知她的性子。
谢芸就是看不得她好,就是要得到她所有在意的东西。
谢荼瞥了一眼她头上那副赤金珍珠嵌红宝石头面,面上露出难过的神色:“祖母喜爱芸妹妹,说不得什么借不借的,说不定祖母会送给妹妹呢!”
谢芸见着她的表情,心中不由一阵得意:“荼姐姐说的是,祖母说了,只要我想要的,她都会想尽办法送给我。”
谢荼垂下长睫毛,掩盖住自己眼眸中的深意:“那就祝妹妹得偿所愿了。”
算算时间,那个人也该出现了。
既然谢芸这么喜欢自己的东西,那她就全部送给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