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月回想与步履霜的对话,忍俊不禁。
不是比试就是切磋,不愧是问天宗的战斗狂人。
如今天色尚早,江照月将小院打理一番,也不急着回信,悠悠然修炼,踩着暮色入了后山。
后山有灵湖,湖中一鲛人曾受宗中长老恩惠,自愿栖居灵湖以报长老之恩。
月光被荡漾的碧波水撞碎,金色流光于水面跃动。湖中巨石上,蓝衣青年仰头望月,察觉到远处细微的声响,含笑回首,“你失约了。”
江照月举剑斩断半人高的杂草,几乎是刚从断裂的草面上走过,杂草便重新生长,与片刻前无异。待行至湖边,已过去小半个时辰,饶是以筑基修士的体魄,手腕与虎口也酸软疲惫。
后山是弟子们私下切磋之所,循山水之势,借阵法之力炼化为一个个互不相连的实地切磋场地,又奢侈地融合了折叠空间阵法,每每有弟子入内切磋,其余弟子便可随同入内观摩。
长老们炼化切磋场地时,洒下了几缕息壤气息,被破坏的场地在比试结束后会迅速恢复。
一丝息壤被风吹动,落在湖边,便成就了湖边一片杂草。也因此,灵湖僻静无人,免了受人观摩之苦,江照月与步履霜宁愿花气力开路,也要在此处切磋。
江照月笑笑:“我的错。”
步履霜唇角笑意不变,甚至连弧度都相同,只是在看见她的一瞬间侧眸,月光入眼,碎光浮动,“无妨,继续。”
江照月横剑在前,微微一笑:“开始吧。”
步履霜是罕见的五灵根,且纯净度不低,是法峰明火长老的得意弟子。
他站在巨石上,抬手间,碧波潮涌,高大粗厚的水墙一道接一道,像江照月拍打而去。
巨大的水墙下,身形纤瘦的修士显得无比渺小。横在身前的剑刃薄而内敛,被修士举起,一往无前地劈向水墙。暗夜月光下的水墙更显可怖,一人一剑若蚍蜉撼树。
然而,就是这一人一剑,硬生生从水墙中劈出一道缝隙,一跃而起,剑指蓝衣少年。
步履霜毫不意外,右手屈起,打了个响指。一簇火苗在冷白指尖浮现,迎风见长,如巨龙腾飞,火舌向一人一剑舔舐而去。
待他将五行术法使过一遍,江照月的剑尖已经悬在他命门前数寸处,步履霜也就弃了法术,抽出一把寒光熠熠的灵剑,与江照月兵刃相接。
步履霜的难缠之处就在于他剑法双修。
法术艰涩难懂,修习法术一道的修士往往疲于练剑,只要熬到他们灵力耗尽,就能极其轻松地将对方斩于剑下。
与步履霜比试,便如一人对战两人。而步履霜最擅长之处,则是能一边施法一边施展剑术,成为问天宗响当当的一号弟子。
但这是后来的步履霜,如今的步履霜还略显稚嫩,尤其是与来自十年后的江照月相比。
两人缠斗片刻,步履霜的灵剑便被江照月打出去,直直落入湖心。
胜负已分,江照月飞身捞剑,却见湖心一圈圈涟漪向外扩散,一位金发雪肤的明媚女子从水中浮现,挥手将步履霜的灵剑送回。
两人连忙行礼:“见过前辈。”
鲛人的容貌,放眼修真界都是一等一的。美貌鲛人轻笑,唤他们起身:“小江,小步等了你三夜,你若再不来,小步就要闯一闯你家师父的洞府了。”
江照月探究的看了看,步履霜垂眸,面不改色。
渔前辈居于湖中,往来多寂寞。他们两个时常在此比试,渔前辈便在水中看热闹。
眼见两人又成了闷葫芦,渔前辈失笑,一面水镜浮现在湖面上,“来看看你们各自的得失。”这是她的天赋神通,可观过往。
离开灵湖时,江照月忽然问道:“你去找我师尊做什么?”
步履霜微笑:“好友遇难,自当相救,更何况你我还有切磋。”
江照月沉默下来,忽然道:“如果有一天,我刚愎自负,为寻宝强闯秘境而亡,你会怎么做?”
步履霜诧异,笃定道:“你不会这么做。”
江照月与步履霜乃是不打不相识,在一次次切磋中建立的交情。天书中,她死后,步履霜压根不信师尊放出的说辞,沉潜数年摸清真相。
他是东洲医修世家步家最耀眼的子弟,来问天宗修行也是为了提升实力,以便日后能成为东洲步家的掌舵人,为步家遮风挡雨,让族人能毫无后顾之忧地钻研医道。
他的前程一片光明,出身好,却没有傲慢,反而沉稳有礼,交友无数。可在江照月死后,他却逐渐沉冷,尤其是在得知江照月死亡的真相后,更是不惜与小师妹和大师兄作对,从人人称赞的天才修士变为人人嫌恶的恶人,最终成了两人证道的磨刀石,死于两人剑下。
人生在世,须臾百年,能得此良友,是江照月的荣幸。但如果可以,江照月不愿意看他因她而自毁前程,“如果真有这一天,你不要为我做什么,我只需要你在我的家乡为我立一个衣冠冢。”
步履霜无言。
江照月追问:“可以吗?”
步履霜停步,敛了笑意,直视江照月的眼睛,“我会先立衣冠冢,然后——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江照月无奈。
罢了,人的性情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若他能轻易应下,他也就不是步履霜了。
一点点地来,总能影响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