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孟军脸上布满老年斑与褶皱,流露出寂寥的神情,显得几分可怜。
顾婉婉试探问:“您能给我讲讲之前学校闹鬼的事,还有祝子晴的死吗?”
看到女生灵动的眼睛,恍惚间祝孟军仿佛看到了一道温柔可亲的身影,面容还是如此鲜活,蹦蹦跳跳地冲他笑,同他撒娇:“爸爸,等考试结束我们去旅游吧。”
“爸爸,你的厨艺退步了哦,这周的红烧肉没有上周的香。”
耳畔亲切的声音令他落泪,泪光婆娑间他好似又看见了回家后躲进房间的女儿,看见那个不再笑着,变得沉默的女儿。
看见她每次回来都遮遮掩掩的模样,甚至在某些周末,她都选择不回家了。
以为是青春期到了,他还总念叨着:“子晴长大了都不和爸爸撒娇了。”
只是念着念着,再接到一通来电,就是让他和妻子一起去警局认领祝子晴的尸体。
转眼二十年,那具浑身新旧伤痕布满的尸体,又在每一个难眠的深夜,频频出现在他的梦里。
祝子晴不会再笑再闹,甚至沉默的样子也没了。
最终变成灰烬,被装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渐渐的灰烬也没有了温度,变得冰冷。
祝孟军收起情绪,抹了把泪回过神,推开门卫室的门:“进来吧。”
顾婉婉随他进屋,门卫室干净整洁但也逼仄,除了一张椅子可以坐,剩下就只有一张被收起来的折叠床。
木桌一角摆放着一个铁饭盒,看起来祝孟军的吃住基本都在学校。
见顾婉婉杵在原地,他主动拉开椅子让她坐,自己则是去角落拿出一个小矮板凳坐下。
顾婉婉坐下后收回打量屋内陈设的视线,落在老人身上。
祝孟军深吸一口气,道:“子晴是高二期末考试完后自杀的。”
回忆起那个盛夏,祝孟军的眼眸里又盛满泪水,声音顿挫着:“警察来学校发现她的书包里有一份遗书,我和她妈妈才知道,原来在高二开学的时候,她就想自杀了。”
短短两句,祝孟军脸上出现懊悔的神情。他说其实女儿的反常,自己和妻子都发现了,一开始认为是青春期到了,女孩子不愿意和父母交流心事,可渐渐的他们察觉到祝子晴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虽然他们都是文化程度不高的农民,但也试着与祝子晴沟通,这才听祝子晴说,学校的同学似乎不喜欢她,孤立她。
可那时的他却告诉祝子晴,如果同学关系不融洽,你要试着去融入他们,也要找找自己身上的原因。
现在回忆起,他都还记得那番话后女儿的表情。
也才懂得那个表情并不是无奈,而是失望。
不是对同学的失望,是对父母的失望,失望他们并没有站在她那边,失望他们自认为的自我反省,是最明智,最成熟的做法。
却忘了任何时候,子女都希望父母能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的背后,做能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大树。
所以之后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选择默默承受。
直到他们看见祝子晴的尸体,才恍然所谓的孤立其实是霸凌。
在如晨曦青春,充满希望的校服遮盖下,娇小的身躯上是无数触目惊心的淤青,与烟头烫过留下的可怖疤痕。
他们这才明白祝子晴在学校受到了如何的暴力行为,当他们到学校、警局要个说法时,一切都是于事无补,只能听老师说:“一开始以为同学关系不好,打闹而已,我还给他们调了座位。”
“祝子晴性格沉默,话不多,确实和同学关系不怎么好。”
而警方也说因为事发地点并无监控,且发现了遗书,经过字迹对比确定是死者本人,所以认定是经历长期霸凌,祝子晴不堪忍受选择轻生。
并且几位施暴者都是未成年,就算验伤提起诉讼,最多也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加之施暴者的家属态度诚恳,表示愿意赔偿,所以警方、校方都希望祝孟军夫妻俩能签下谅解协议,大事化小。
说到此,祝孟军抬眸冲顾婉婉眯了下眼睛,露出无尽阴寒,冷声道:“我选择了原谅。”
要一位父亲又一次撕开心里结疤的伤痕,顾婉婉面露抱歉却也心生狐疑。
不仅是他怎么会原谅这群造成悲剧的罪魁祸首。
还有,他的话里并未提及到,间接导致她死亡的凶手——姜家诚。
两人分明是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