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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传记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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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这个称呼让她不知所措。

虽说曾经梦想过成为某个人的妻子、为他诞下子嗣,但因为人类时的经历,她对成为「母亲」这样的角色还是有着一种天然的、矛盾的抵触。

她自觉自己是很难当一个好母亲的。

她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要叫她「母亲」。

她问:“为什么要称呼我为「母亲」呢?你们诞生于月海,‘母亲’应该是月读大人才对。”

对此,它用坚硬的双手微微抱紧了她。

那个时候,它不再执着于早些时候的那颗手鞠球,那些原本乱哄哄互相争夺的星之子们也仿佛感到愧疚而反省一样,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殿内很安静。

月光映照出的只有他们的身影。

它说:「因为我们爱着月读大人,而月读大人爱着您。」

“……爱?”

这个字眼让她微愣。

「嗯,爱。」

她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它的脸颊:“这个理由太过蒙昩了,若月读大人对我的能称之为爱,那他一定不止爱着我,他也同样爱着你们,甚至更甚。”

「那是不一样的。」

它说:「我们都能感觉到。」

被她抱在怀里的孩子好像已经不再那么冰冷,她的温度渡过去,它无形的声音也仿佛是通过触碰的温度传递的:「我曾经忌妒过一个星之子——是的,就算是神明的造物,竟然也会有这种感情,我们原本都是从月读大人的月海中诞生的星辰,自我们初生起,月读大人就告诉过我们,我们每个星之子都有可能创造出自己的星海,就像月读大人所创造出的月海连结着命运之河一样而可以窥探天命的走向,他说,我们每个星之子都可能从广阔的命运之河里找到自己的命星,但是,在那个星之子出现之前,我们没有一个做到。」

「那个星之子创造了属于自己的星海,从冰冷的星之子蜕变成了像您一样拥有温度的神使,他理所当然地获得了月读大人独特的宠爱,还得到月读大人赐予的名字,他是月读大人最钟爱的孩子……我们能感受到,那是不一样的……」

它机械地重复道:「那是不一样的……」

「但最后竟然还自毁星海离开了月读大人去往人间,多么令我忌妒而憎恶的兄弟呀,若是我,我定愿意为月读大人做任何事,决定不会以此背离他……」

闻言,明日朝沉默了许久才问它:“那你也忌妒我吗?”

「我不忌妒您。」

“为什么?”

「因为没有孩子天生就讨厌怨恨自己的父母。」

“……可是,我是慢于你们诞生月海的呀。”明日朝失笑道:“这真是个不合理的理由……月读大人知道你们这样称呼我吗?”

「知道的。」

对此,明日朝竟是这样无奈地评价道:“那他也仁慈大方过头了,还是说这是他意外任性的一面,明明是恪守天命规则的神明。”

说罢,她又抚上了它的脸颊:“对不起呀,虽然你们称呼我为「母亲」,但是,我大概是给予不了你们什么东西的。”

「您需要给予我们什么吗?」

“比方说,所谓的「爱」?”她说:“月读大人能孕育你们,给予你们生命,教导你们,保护你们,爱着你们,但如今的我,是做不到的。”

「没关系。」

它说:「就算这样,我也愿意像对待月读大人一样,为您做任何事。」

“怎么会没关系呢?”她微微闭眼,垂下眼睫笑着说:“孩子天生渴望父母亲的爱是理所当然的,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我大抵是当不了你们的母亲的,但是,如果是作为一起诞生于这片月海中的同伴,也许,我们如今也有着如同兄弟姊妹一般的连结,若是我们是家人的话就已经足够让我欢欣,所以以后还是别叫我「母亲」了,好吗?”

「……」

它微微抬起头。

明明没有五官,也没有表情,但是奇怪的,她就是感觉到了它无声的困惑。

「难道,您不愿意接受月读大人的爱吗?」

“……这也许与月读大人没什么关系。”她迟疑地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与它解释。

她对「爱」这种东西向来也是苦手的,以前爱得那么热烈疯狂的时候,却好像处处都是错的,如今她该庆幸自己已经不像以前一样了:“虽然你让我知道了月读大人那样看上去淡薄冷漠的神明也会偏爱某个星之子,但是,月读大人不一定爱着我,我的诞生与所谓的爱无关,而是还有所谓的天命要去完成,月读大人是预言事而遵天命的神,当他赐予我「势夜」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他的月海中获得新生了,若你们唤我「母亲」是基于「他爱我」这个概念,那估计要让你失望了。”

对此,它久久没有了言语。

半晌后,它才闷闷道:「……搞不懂了,我原以为自己已经看穿了月读大人对您的爱,您却又这样说……难道,就算是他的孩子,是诞生于他月海中的造物,我也始终无法看透那位大人的所想吗?」

它发出一种令她几近动容的声音。

「……若是我也能变得像那个星之子和您一样——」

「若是我终有一天能成为像你们一样拥有温度的生命……」

「若是我终有一天也可以拥有自己的星海……」

「若是我的预言之力再精进些……」

「……是否就能得到答案?」

渴望,失落,寂寞。

纯洁又天真——

那是作为一个孩子最深切的愿望。

却充满了近乎绝望的渴求:「难道,我们永远都无法触及那位大人的孤寂与寒冷吗?」

她猛地愣住。

它说:「母亲……」

它还是唤她:「母亲……」

怀中唤她为「母亲」的孩子几乎垂泪,仿佛她是它难过的心可以安放的依靠。

……它明明是没有眼泪这种东西的,但是不知道为何,明日朝就是觉得它在落泪。

那种眼泪或许并不咸湿,也不温热,不像月海的水一样可以无声地渗透进地板下,但是,它们像人鱼可以化作珍珠的眼泪一样,透明、无形,却在月色中闪着晶莹剔透的光亮,一颗又一颗,掷地有声地砸在了她的心间。

……

从之前的回忆中脱身而出后,明日朝安静地穿过了长长的走廊,走到了偏院里看那里的植物。

与冰冷坚硬的、仿佛如黑曜石一般永远不变的星之子不同,那些受过丰收女神赐福的种子萌发出的生命柔软、鲜嫩,是与满目幽冷深邃的夜色全然不同的新绿,日渐展现出不断向上蓬发的生机。

但是,在那之中,始终有一盆植物呈现出孱弱的姿态。

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生长,从很久之前就冒出来的嫩芽仿佛破土而出就已经耗尽了它所有的力气,接下来的日子里哪怕她如何浇灌,如何悉心地照料,它都只能像难以成长的孩子一样,颤颤巍巍地汲取所有的养分,好像不让自己夭折枯萎就已经是它目前最大的努力了。

明日朝已经知道它若是能长大,将来定会开出某种纯白的、美得不可方物的花,但是,在那之前,它也得晒很久很久的太阳,经过相当漫长的成长。

对此,她沉默了好久好久。

久到自己站立的膝盖都开始感到僵硬麻痹的时候,她才动了起来,捧起了那盆花。

“我们带它去晒晒太阳吧。”

明日朝突然这样说的时候,原以为那群无条件遵从月海主人指令的孩子们会阻止她。

她知道它们一直注视着她。

或直白的、或隐秘的——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边。

老实说,一开始星之子出现的时候,她觉得那是月读用来监视她的,虽然那并非是一种恶意,但毫无疑问,它们就是月读在这片月海中无处不在的耳目。

也许,很多时候,月读都是通过它们而知晓她的情况的。

明日朝也不知道月读有没有给它们下过不准她去出去月海的指令。

但是,她想,应该是没有的。

不然为什么现在听到她这么说后,身边的星之子们突然像鱼群一样欢跃地涌现出来。

它们像拂过来的风一样,争先恐后地推着她,拥簇着她,有些甚至从月海中倚着弯月浮起,率先化作引路的明星,向远方无边无际的月海尽头飞去。

「好呀,好呀。」

「走出月海吧。」

冰冷的掌心像孩童一样饱含信任地攥住了她的指尖。

她从没独自走出过月海,也不知道月海的出口在哪,但是,并不孤单,因为孩子们陪伴着她,天上闪烁的众星为她指引照亮了前路,其光芒竟比起明月也不逊色。

她在众多星之子的拥簇中仿佛听到了雀跃的笑声。

那么期待、欢喜、迫不及待。

它们说:「去找月读大人吧。」

「不要吵架了。」

「您去把月读大人带回来吧。」

「我们也很想他。」

她忍不住微微垂下眼睛,恬静,无奈,像是难为情一样,柔软地笑道:“才不是想去找他,我明明是为了让这盆花晒晒太阳。”

但是,那样此起彼伏的笑声没有停歇。

仿佛永无止境一样。

仅仅对“父亲”和“母亲”的一个期待就能让它们绽放出无声的笑容。

总是不知足的孩子,其实往往也很好满足。

……

明日朝再次见到太阳时,感觉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上次好像是月读第一次带她出去月海走走的时候了,但是,她对当时的太阳其实没什么印象。

记忆中,与重重裹缚而显得威严庄重的漆黑御袍不同,预言之神从宽直的肩上垂挂到臂弯下来的纱帛其实是柔软而洁白的雪色。

那仿佛是黑夜里明亮惹眼的月辉,是暮色笼罩而漆黑的大海上翻卷的雪浪,与他的黑袍搭配融合得恰到好处,鲜明又矛盾。

那抹纱帛当时被他拿来轻飘飘地罩在了她的头上,据说那袭神之羽衣拥有隐蔽身形与气息的神力。

那会,她被如今高天的神王牵着手,从高天原的中庭走过。

从空旷的大殿望出去,雪白的云海翻涌,巨大而耀眼的日轮镶嵌在远方的尽头。

她喜欢落后月读两步,因为那是一个可以让她在遇到众神时飞速躲进他身后的距离。

明明他说了不用担忧,明明已经有预言之神的羽衣庇护,但她还是像怕给她添麻烦一样,细心又小心翼翼。

到最后,她所记得的只有自己无数次躲进他身后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的身影笼罩下来,好像能为她掩去所有的日光,预言之神的卷发在高天之上的清风中像涌起的海浪,弯曲又细长,也在明亮的阳光中泛着银辉,很耀眼,完全不输给太阳的光芒。

她埋进对方柔软的长发中,就像是雏鸟埋进母亲丰软又令她安心的羽翼中一样,感觉到对方身上没有那种属于海洋的咸湿的气息,反倒有种令人安心的冷香。

她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他的长发的。

但如今没有可以隐去身形的羽衣,也没有对方为她遮天蔽日,再次站在大喇喇的太阳下,她却感觉自己并不害怕。

也许,还是担心高天原的众神会发现自己。

也许,还是担心会给他招致麻烦。

但也许,她也可以任性一点。

她想要任性一点。

就此,她不断地往前走。

眼前,缭绕的云烟翻涌,高天之上,辽阔无垠,以她的眼力是望不到底下原本属于她的尘世的。

但是,傍晚的夕阳离她很近。

以前只能在大地上看到的、遥不可及的夕阳,如今在距离她很近的地方。

火红的流云翻涌而来,巨大的红日永远存在,她看到火烧云如烈火般燃烧,照亮了整个天际。

没有从云层上冒出的众神之目,世界很安静,天边只有流云和飞鸟掠过。

脚下在高天之上向前延伸的阶梯仿佛拥有生命一样,连接着更上边的殿堂,她知道,他已经为她铺好了前进的道路,当年在那场高天审判中,他也在帮助她。

捧着怀里的花,她迎着夕阳不断地登阶往前走,看见嫩绿的幼苗在日光的照耀中颤动,摇曳,仿佛欢欣地在她的怀中迎来了生命最原生的滋养与爱抚。

世界有一种初生的、盛大的宁静。

但虚空之上,突然有这样的声音在回荡:【为什么来了?】

【为什么一定要来?】

冷淡的声线并不具备什么重量,反倒被高天的狂风吹得有些虚渺,但依旧具备一种属于神王的威严与庄重。

他重复了当年太阳女神同样的问题,但是,这一次她没有落泪,而是平静又坦诚地说:“因为想让这盆花晒晒太阳,还有想去找您。”

“星之子们很想您,希望您回去看看它们。”

【仅此而已吗?】

那样的声音好像很遥远,莫名地轻。

她说:“您送我的镜子不见了。”

【不见就不见了。】

听上去他似乎对这个漠不关心。

对此,她顿了顿,在终于登上那座空荡荡的大殿时,才道:“我也很想您。”

“骗子。”

身后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时,她被吓了一跳。

但转身看过去时,原本连接着那座高低错落的大殿的阶梯已经消散在云层之中,

火烧云遍布天空,许久未见的预言之神突然出现在大殿的边缘,好像随时会轻飘飘地摔下去一样,宽大的黑袍像被风穿过似的,化作振翅的黑鸟一样飞扬。

他像雾一样,身后是空无一物的天际,好像并不具备实体。

远方传来乌鸦独有的叫声,弯曲而缭乱的发丝扫过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此时此刻,他整体却是由无数只漆黑振翅的乌鸦构成的一样,随时会随着飞鸟远去而溃散消失。

但是,他注视着她,即便他雾蓝色的眼睛依旧空茫茫的,其被飘飞的发丝微掩的嘴角像是在笑。

许是晚霞太过火热,竟也驱散了几分他身上独特的冷意。

明日朝忍不住向他走前了一步,这仿佛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变相的示好。

她说:“我本身并不是为了忤逆您或惹您生气,包括上次对您所说的、逾越的话——我本来是不准备这样做的,对现在的我来说,我们一直这样保持下去就很好,但那群孩子用那样的声音告诉我——那些孩子正因为不能哪怕一点点地亲近您的心而感到难过,它们正因为您久久没有去月海看望它们而失落,所以,我想试着亲近您,我想来带您回去……”

顿了顿,她说:“因为,它们叫我「母亲」……也许我现在能为它们做的只有这个。”

“这样做并不能让你获得什么。”

他用一种冰冷的声音告诫她。

火红的霞光化作纱雾包裹着他们,他的声音是那么温和,又第一次那么残忍和刻薄:“说着让星之子不要叫你「母亲」,可是你现在却为它们做着只有「母亲」才会做的事。只有「母亲」才会对「孩子」产生这样的怜惜,也许在月海中的时光真的让你产生了错觉。”

“您果然一直在看着。”

她却只是这样说。

“……”

“那您要将我赶出去吗?”她仰着头,直白地发问。

漆黑的眼睛浸着夕阳的光亮,她又向他的所在走前一步,即便那里是大殿的边缘,踏空一步就会变成万丈深渊的。

但她的目光没有移动分毫:“将我从您的行宫里赶出去,从您的月海中赶出去,让我重新回到人间去履行我未尽的天命?”

他骤然一寂。

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你的天命已尽。”

但是她摇了摇头,说:“我从您的月海获得新生的那一刻,您就告诉我,我的天命最终是要回到命运之河,若是我已经完成自己的天命,定然要回归命运之河或黄泉之国了,怎么还会留在这里?”

他维持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没有说话。

那一刻,她脸上的神情很柔和,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咄咄逼人的紧迫感,但是,他却仿佛已经在边缘退无可退一样,听到她用柔软的笑容那么残忍地说:“天命不可违,若是如此,您也已然违背天命,这与您对我和星之子的教诲已经相违背。”

他终于不笑了。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一种独特的危险感突然像潮水一样疯狂地涌来,大殿之上仿佛有狂乱的风刮过,吹散了她接下来的言语。

但是,他很快又笑了:“你好多次说你相信我,但是却从始至终都不相信我说你已经完成了天命,还是说,这只是你想要离开这里的理由?”

那是一种犹如诗歌般咏叹的语调,却不再得体而温和,而是充满犀利、尖锐和刻薄。

他朝她微微张开了双手,冰冷地微笑道:“如此想来,你刚才那些看似真心的话也只是借口,甚至以前说过的也只是对我的谎言,你如今虽然无心无情,但是擅长欺骗的本领依旧,饶是我也要叹为观止。”

“是的,我其实并不喜欢高天原。”

她却这样一字一顿地、直白地说:“正如您不喜欢人间一样。”

他凝滞的瞳孔微动。

“因为以前觉得高天原带走了须佐之男。”她说:“对我来说,它也是裁决审判我的行刑地,是我的终结之所。”

“……那为何之前还愿意留下来?”

他的声音变得莫名的轻。

仿佛已经预料到她的答案,他原本平静而冰冷的神情像是浮冰一样有了细微的龟裂。

而她正在柔软地笑道:“因为您让我留下来,因为,您在这里。”

“您在的地方,不讨厌。”

一只手轻轻地抚上胸口的位置,她感觉里边有什么随着心脏跳快了一下。

她仰着头,其脸庞被大殿之外翻涌的夕阳笼罩,显出一种与其柔软的笑容完全不同的执着与忧愁:“就像见不到太阳也没关系,就算您的月海冰冷并不温暖也无所谓,就算您本身其实很冷、并不温和,甚至不完美,于我而言,您也是我如今存在的、活下去的理由。”

就此,他像凝固在夕阳中一样,无端地静止着。

可是,很快,他的身形就开始晃荡。

就像构成他的、漆黑的飞鸟开始受惊一般想要飞离他的掌握挣扎着远去一样,有什么东西已经挣脱了忍耐的界限,让向来没什么波动的感情有了细微的起伏。

偏巧她还在说:“您说我如今无心无情,我也始终认为自己已经不具备爱人的能力,但是,星之子说您爱着我。”

“如若真是这样,若是您的爱并不虚假,那我想,我也是爱着您的。”

她轻轻的,一字一句都放得很慢,再次谈起「爱」这个字眼,她已经不如年少那样火急火燎,但是柔软的笑容依旧。

她说:我爱您,月读大人。”

“就像您爱着我一样。”

“……”

曾经受「爱」而折磨,因而如今也抗拒「爱」。

就算星之子说他爱着她,也不愿意相信。

一直告诉自己他是那样淡漠完美的神明,而对他偶尔展露的、真实的冰冷视而不见,宁愿相信对方是受天命的驱使、是为了让她去履行天命才温和地对待她,矜持地绝不打破那条界限。

但是,爱就是爱。

就算她如今依旧看不透他的心,就算他所展现的最终可能也是虚假的,但是,至少,她所感受到的美好并不虚假。

因为,那些孩子唤她「母亲」。

因为从那些孩子身上再次感受到了深切的感情。

因为,想要哪怕一点地触碰到他的心……

至少这一刻,她说,我愿意承认、也愿意去相信您是爱着我的。

而不是出于所谓的天命。

“……”

伴随着这样的话,高大而尊贵的神明像是终于溃散的冰川一样,微微俯下身来。

雪蓝的瞳孔颤动,纤长的眼睫像是受惊的飞鸟一样翕动。

漆黑的长袍和雪白的纱帛在飘,他试探性地、像是怕是烫到一样,学着她之前那样,想要亲一下她的脸颊。

他好像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很生疏,甚至有种奇怪的抗拒感,好像有什么在拉扯着他,让他不要做出违背本性的举动。

事物仿佛脱离了掌控,无序与意外像惊起振翅的飞鸟,冲散了他身上凝聚的冷色。

属于他的、原有的色彩在融化,被火热的夕阳侵占。

“月读大人,最近下界的狭……”

但是,身后突然传来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举动。

就此,先一步而来的是自上而下朝她笼罩下来的纱帛。

眼帘迷蒙了一瞬,紧接着,月读抱起她,不断地往前跑。

那一刻,他仿佛不是在逃离身后的神官,而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夕阳西下,火红金黄的光芒仿佛燃烧着整片天空,脚下不知何时向前蜿蜒而去的长路也不知通往何方,只觉得满目金光在闪烁,有疯长的麦秸在温暖的晚风中摇曳,宛若追着他们而来的、起伏的燎原,势必要将他们焚烧殆尽。

但是,是灼灼的烈火也没有关系,已经没关系了。

已经无需害怕火焰,臂弯里怀揣的火鼠裘是烧不尽的珍宝,其火红的袖角正在连同漆黑稠长的发丝一起纷纷扰扰地往后飘,拂过了他的脸。

像是要将她藏匿起来,不让什么找到一样,属于预言之神的神之羽衣轻轻罩在明日朝的头顶上,像纱雾一样将他们都笼罩。

她一手抱着怀里稚嫩的幼苗,一手轻轻抱着他的肩,脸上的表情平静,柔软,安心,没有一丝恐惧,仿佛完全信任他一样,任由他抱着她,不断地奔向他那双看透命运的慧目所看向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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