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来,他不叫富少,不叫周小爷,叫homeless。
他那个一个月只住两次的小房子都被卖掉了。
鬼知道他前两天为了一双两千的鞋犹豫了多久。
呆子听完恨不得把连如观抓到跟前,跟他立马签合同。
许嘉星见他同意,把他推给了连如观。
到下午一点二十,人齐了,一般唐家两兄弟负责动手,徐天西看过程,记录,期间杨尔从设计图纸里探出个头,“这不对…”“这也不对……”“这儿有问题…”
周待良和许嘉星坐电脑前跟一大堆字符作斗争。
……
临近下午六点,许嘉星必须得走了。
许家家宴在六点半开始。
李叔为了不迟到,闯了三个红灯。
许家老宅在半山腰,路修的很宽敞,路灯都做了古法设计,宅前有个人工挖的湖,湖上有三条像拱桥一样的石桥,不过不大也不高,最多只能三个人紧着走。
湖里还有假山奇石,这时已种上莲花,很轻易便能看到几个尖尖的花苞。
老宅已经过了多次维修,每次都要再添一些新物件,比如说檐廊,连廊……若是被那些拍电视剧的找到,指不定出怎样一个高价来借用场地。
许家老爷子一两个月就要办一次家宴,次次都要打电话给许嘉星,让他务必来到。
上一辈的管事大权分了一半给许赴知,他的儿子必不能再得倒更多。
许嘉星的二叔是老爷子最疼爱的儿子,大抵是自小养在身侧的缘故。许家公司原本是给他的,奈何这个小儿子不成器,成天花天酒地,而大儿子精明能干。
二叔有三个孩子,但只有一个女孩儿被承认是许家人。
只有她是他妻子生的,老爷子亲选的儿媳。
其实一开始老爷子本还担心许赴知的势力太大,因为他娶的那个女人,是倾家千金,两代人里唯一一个女孩儿,都宠爱的不行,手里甚至有倾家20%的股份。
幸好那个女人离世的早。
一年前许赴知娶了一个平庸的女人,叫胡晓梅,但许家是不欢迎她的,即使他们对她的到来很满意,他们也打骨子根里看不起这个人。
许父早已到场,陪老爷子说些行情。
许嘉星刚进来,老爷子就注意到了。
“嘉星来啦?来,坐我身边来。”老爷子笑呵呵道。
二婶也掩嘴笑着,“嘉星呀,可算把你盼来了,尤其爸爸,想你想的紧,我和小瑾刚到呢,她就不停地念叨着要见你啦……”
二叔也对他笑,不过不见得多开心。
许赴知当没看见他一样,照常说一些逗老爷子的话。
许嘉星呢,最好是在充当一个好拿捏的角色。
……
像家宴这种场合,一般是走不掉的,恰好今天是周日,许嘉星又上高中,众人想留他,也被搪塞回去了。
不敢违规的学生,最好拿捏。
晚上七点四十多,许嘉星离开大宅。
许赴知看了他一眼,没有出言阻止。
晚上八点半,许嘉星从地下仓库下车。
李叔换了另一辆车开出去。
许嘉星摁了电梯,等电梯的空闲时间,看见一个长刘海的女生,蹲在墙角里。
可能是察觉到了许嘉星的目光,她露出小半张脸来,很白,像是生病了,“……你……你好,你知道,翟曜,住……住在哪里吗?”
她说话磕磕巴巴的,声音却不难听。
许嘉星没有急着回答,他发了条信息给翟曜。
许:有人找你,女的。
许嘉星又看了一眼那个女生,还没有消息通知。
于是也没管了,电梯一开他就进去了,着急洗个澡。
9:03
许嘉星洗完澡出来,看见几条绿色软件的信息。
睡觉:?谁啊
许嘉星用右手抓毛巾随意抓了抓头发,单手回信息。
许:问我?
睡觉:那我下去看看。
许嘉星没回他了。
9:21
许嘉星敲了翟曜家的门。
过了一会儿,没有人给他开门。
许:开门。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回应。
许嘉星扔了两本练习在门口,快步走到电梯前,摁下楼键,26,25……24,许嘉星的眉头微皱,却舒展不开,似乎有一丝不安,烦躁萦绕在心头。他转身跑向楼梯,从楼梯直冲下去。
楼梯很闷,却因他追风逐电的步伐而带起一阵风。
两阶一步,三阶一跳,约莫半分钟,他就推开楼梯间的门,健步如飞般走向之前那个电梯。
这时已经能隐约听到点动静了,越靠近,越清晰,回声不断。
“……你就是讨厌我!你赶我去国外不让我靠近你,是不是因为我没考上高中,你就觉得我是坏孩子了?不会的,不会的,你…那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肯见我?我收藏了那么多关于你东西,为什么你看不见我的喜欢?我……”
向依中考那年因为精神状态太差,休学了小半年,后来没有考上翟曜所在的重高,为此发了很大的火气。
最后她伯父把她安排进本市最好的私立中学了。
许嘉星脚步慢下来了,这个伤心欲绝的声音,和那个结结巴巴的声音,逐渐重合。
“向依,你听我说好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监视那不是喜欢的表现……喂?”
“够了!别给他们打电话,别打,我说别打!”
接着一声“砰”响!
手机碎得不能再碎了。
翟曜目光随着飞溅的钢化玻璃渣移动,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绝望。
这是他的表妹。
疼爱他的,姑姑的孩子。
她喜欢自己,并且因为喜欢自己得病了,很难治。所有人都希望她好,所有人都不会轻易惹她生气。
而翟曜就成了另类了。
“翟曜!”许嘉星听到巨响后没再沉默,从不远处快步走了过来。
向依只敢对家人发脾气,要她面对一个陌生人,尤其是一个一米八几,高她一个头的男人,她说话都捋不直舌头。
现下他不断逼近,身体竟开始不住打哆嗦。
手指也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到最后竟崩溃大哭起来。
翟曜缓慢地看向许嘉星,他的大脑像刚种下的种子,极慢极慢地爬满了白。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是刺眼的白。
“你怎么来了?”他似乎想扯出一个笑来招待他,而面部肌肉僵硬了,说话发声都显得困难。
许嘉星找不到言语来形容这一刻,像看到了一条鱼在炎夏搁浅了,处于濒死状态。
他们沉默地看着彼此。
……
后来翟曜用许嘉星的手机打电话,向依也没再阻止,只说蹲在地上,发抖,哭泣。
抽噎声从未间止。
这个点诺大的停车场只有他们三个人,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要说话,沉默席卷全身,在不断碰撞着,缠绕着,生出另一种不详的感觉,叫作绝望。
这不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恐会做噩梦。
10:13
向依家的阿姨赶到,把向依半抱半推带上了车。
向依犹如木偶一样,任人摆布,仿佛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对这个喜欢了数年的男人失望,可她不能再做更多,是不是她做错事了,所以他不喜欢,以至于厌恶她?
她好像,真的做错事了,做错了好多事。
她想哭,想道歉,想赔罪,可是说不出“我不会再纠缠你”这种话,所有想说的话,到了嘴里,全都成了哭泣时的喘气声。
她怎么哭的更凶了?
却不能制止。
许嘉星看了一眼翟曜,与他视线相撞。
他的肩有点弓,不像平时挺得那样直,有力量感,这是一个看起来很颓废的姿势,疲惫,甚至狼狈,可他顶的这张脸,容易让人误会,他是摆拍颓废网感照片。
许嘉星向他走近,翟曜眨眨眼,顺势抱了他一下,低下头,轻轻靠了一下,可许嘉星却直觉,他没有起来的力气。
在电梯门开的瞬间,许嘉星听到很轻一声:
“对不起。”
连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