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添辛终于好些,靠在凭几上问他们政事。
“闻虢,你回去同丞相,御史一起,在延阳殿偏殿,替朕审阅奏折,无有大事不必递交。这几日,朕总觉得乏力,心疲,你……”
闻虢与余烈俱惊,慌忙起身,连连拜倒。
“陛下何出此言?陛下正值鼎盛,臣实在惶恐。”
楚添辛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复摇摇头,苦笑一声。他庆幸闻虢余烈算本分,哪怕私底下也是低眉敛目,看不见他倏然湿润的眼眶。
这么多年,他忽然觉得累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边走,他不知道自己坐在这皇位上还有什么意义。
“陛下歇一歇也好,过于勤政,于圣体无益。”余烈斟酌开口,悄悄给闻虢递眼色。
“不错,余廷尉说得有理,嗯……臣听说,访春苑有几个戏子乐师,模样俊俏,陛下过过眼?”
“呵呵,闻虢,你是越来越不正经。”楚添辛摇头笑,悲伤反而冲淡许多,也有了心情与他们玩笑,“不是说不瞎混了?朕的地方也敢打起主意来。”
余烈跟着笑:“闻太尉年纪愈发大,真是老不正经了,陛下跟前也混说。”
楚添辛奇道:“你又不怕他了?”
“臣问心无愧,为何怕他?”
“小心他恼羞成怒,再拿你做苦力。”话音未落,楚添辛自己就忍不住笑。
“陛下,访春苑教出来的知情识趣,谁人不喜?”闻虢毫不在意,反指指余烈,“您若赏他一个半个,有他乐的。”
“余烈不好这个,你别笑他。”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笑道:“如此说来,陛下喜欢。左右陛下歇着,这就传他们来如何?”
“……”
喜欢吗?
楚添辛不可避免地想到昨夜。
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
他不喜欢男子,也不喜欢女子。
他只喜欢……
心情再次低沉,楚添辛烦躁甩甩头,甩走不该有的想法,嘱咐两句政事便让他们退下。
二人不明所以,依言退下,暗自盘算究竟哪句话不对,一转身,就见季庭泰已经进到天乾殿里,眼睛不躲不闪,看着楚添辛。
闻虢登时蹙眉:他早听闻季庭泰不规矩,但是楚添辛喜欢,季庭泰也确实有功,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下楚添辛明说不见,季庭泰竟还敢放肆?
“天乾殿也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还不退下!”
楚添辛蹙眉不悦:“闻虢。”
闻虢一惊,赶紧告罪:“臣下失言。”
“下去。”说罢,他似幽怨瞪一眼季庭泰,话中却隐约带两分无奈宠溺,“你也是。”
“陛下。”
季庭泰扑通跪倒,仰脸看着他。
他不顾有外人在场,亦不在乎是否丢面子,他只知道他好不容易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不能轻易离开。
他在赌,赌楚添辛心里有他,赌他们的感情不是摆设。
“你!”谁知楚添辛刚说了一个字,脚下踉跄,手抚上额头,半弓身靠在枫亦身上,明显头痛未愈,又被气到发作了。
“陛下!”
几人同时惊呼,纷纷上前关切问候。
季庭泰吓了一跳,正欲起身去扶,便遭闻虢一怒甩袖:“区区君侯,安敢放肆!退下!”
他张张嘴,想解释却无从开口。
楚添辛喘着粗气摆手,退了两步坐下:“你们,且去。他爱跪就跪,不必理会。”
随后便是来来往往的太医与侍女,忙忙碌碌,无人有时间也无人敢去看站在一边无所适从的季庭泰。
他……他把十六气成这个样子?十六不舒服,都是他害的?
等到他回过神,天乾殿已是死一般的沉寂。
次日,楚添辛仍恹恹的,闻虢竟真的在他晚膳时送来访春苑新教的几个戏子乐师。
楚添辛打个呵欠。
所以说,当皇帝就是这点不好,一个不小心就没隐私了。
戏子均擅舞剑,乐师皆精古琴,个个都是温柔小意,妩媚多情的款,一看就是照着季庭泰培养的。
楚添辛支着头,看矫揉造作的刀光剑影,缠绵多情的靡靡琴音,不由打个呵欠,摇摇头,直言不讳地评价:“俗物。”
不及那人万一。
自己怎么又在想他?
楚添辛心中不快,赌气似的,忘了太医嘱咐,猛灌几口酒。
兴昭侯府。
“侯爷,您快去太子府看看吧!”
一听与楚添辛有关,季庭泰当即从榻上爬起来,三两下穿好衣裳往外跑。
从枫亦口中,他渐渐得知来龙去脉。
好好的,楚添辛突然不顾劝阻要冒着风雨去太子府。
他们不敢拦,只能跟着,却被楚添辛赶出来。枫亦明河想去劝,进了祠堂就见楚添辛抱着他的牌位缩在角落,谁也不认。但凡近身就遭打,进祠堂就挨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