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凛冽,漫天飞雪。
初雪堪停之日,武凝然主持重华宫宴饮,窗外的雪映着皎洁月光,宴上烛光高照,暖炉边摆着梅花水仙,热气烘蒸,在觥筹交错的席间清雅溢香。
宫殿中央,歌舞升平,没有尔虞我诈,暂时远离朝堂,不管别人,楚添辛自觉松快许多,舒坦地靠在龙椅上,手指有意无意敲着扶手上的龙头纹样。
眼神飘至季庭泰处,二人对视,楚添辛当即端坐,身体微微前倾,笑容更甚,举起酒杯饮下一盏。
他没说话,也没有过多的动作,但季庭泰心中明白,亦饮一盏,报以温柔浅笑。
楚添辛愈发高兴。
又是剑舞,楚添辛看得没趣,总觉得他们哪儿哪儿都不如哥哥,觉得季庭泰随意比划两下,就比他们强上百倍不止。
唯一的亮点就是领舞之人戴着面纱,遮去大半张脸,刀光剑影,人影交错,眼花缭乱,眉眼更是看不清,反倒引起楚添辛的兴趣,好奇是何等绝色,值得这样大费周章。
直到面纱飘落,露出真容。
楚添辛倒吸一口气。
那是一张极肖楚庭泰的脸!
季庭泰也惊了,下意识看向楚念黎,后者适时显出惊讶神情,又迅速垂下眼眸,作出本分模样,让人难辨真伪。
他狠狠蹙眉。
这件事,也是楚念黎做的。
他怎么丝毫不知情?舒华也没有告诉他。他买通舒华的事被发现了?还是说,他久在宫闱,舒华没办法把消息传给他?
事发突然,季庭泰没有准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时刻关注楚添辛的情状。
另一边,楚添辛正深深注视着跳舞的乐伎。
真像啊……
楚添辛一时怔愣。
真的太像了,若是他不动,便是一幅画,比季庭泰更能以假乱真,足以让人眼花。
明知是故意进献的心怀不轨之徒,楚添辛依然忍不住多看两眼,透过那张脸,他愈发思念太子时期的哥哥,思念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眼神逐渐转向失落,又很快变得凌厉。
他与哥哥的感情,岂是他人可以随意拿来利用的?
哥哥的面容,又岂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能拥有的?
手指死死捏着酒盏,手背青筋暴起,掩在龙袍之下。他神色如常,周遭气场骤冷,枫亦清楚他这是动怒了,强忍着,只怕是因为……
“季卿。”
“臣在。”
冷不防,他唤了一声,季庭泰赶紧起身,丝竹舞乐跟着停下,宴会瞬间寂寂无声。
枫亦明白他的意思,紧随其后为他解释:“侯爷畏寒,太医令已经备好汤药候在芙露殿,侯爷醒醒酒,去用药吧。”
“是,感念圣上惦记,臣下告退。”
季庭泰倒不认为楚添辛真的会看上这个乐伎,只是莫名把他支出去……他心里慌乱,生怕楚添辛心性不定,因此事有了变故,遭人利用。
他一出宫门,就有连江等着他,陪他去芙露殿,让他想留下都不能。
枫亦将人送出门,立刻传了余烈在宫门外待命。
一舞毕,乐伎上前献酒,看着哥哥的脸在自己跟前做出谄媚的模样,楚添辛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他轻佻笑着,接过酒盏,反手把酒灌给乐伎,未来得及咽下的酒液沿着下颌滴落,唇上仍坠了一滴,眼角适时泛红,可怜可爱,无辜清纯,像是在引诱他。
“真像啊……”
听着楚添辛深陷在回忆里的声音,乐伎心中一喜,张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就听楚添辛冷冷吩咐。
“余烈,扒了他的皮,烧了这张脸。”
“是。”余烈领旨,立刻派人擒住乐伎往外拖。
“陛下!陛下饶命,奴不敢了,奴再也不敢了!这是画出来的,画出来的!陛下饶命!”
画出来的?
“来人。”
侍女端来水盆,乐伎被云敛反复按进水中,不敢挣扎喊痛,胡乱揉搓,迅速把脸上脂粉洗净,重新面向楚添辛,腿软发抖如筛糠。
“陛下饶命……”
楚添辛仔细端详,发现此人面相的确与哥哥有几分相似,不及季庭泰那样像,施上脂粉,却能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这张脸,朕只怕你用不起。”
“奴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是奴鬼迷心窍,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
楚添辛冷笑。
顶着这张脸,妖媚作态,折辱哥哥,他难道以为自己能忍?
楚添辛道:“余烈。”
“臣在。”
“就在这。”
武凝然惊愕回头:“陛下?!”
“此人以下犯上,冒犯先太子,皇后觉得不妥吗?”
“此人冒犯兄长,自该严惩。可席间多女眷,又是阖宫欢庆,若是见血……”
楚添辛没有兴趣听她继续说下去,而是抬手,示意皇后闭嘴,同时示意余烈行刑。
“朕无意深究他是谁派来的,这只当一个教训。”他挥挥手,语气淡然得仿佛在聊天气好坏,今日下雨,该多打一把伞。
“与他一起的人,杖毙。”
芙露殿里,连江支走阿郁,强行引着季庭泰去后殿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