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庭泰陪他坐了会儿,问他近来的功课如何,问他可有跟着先生好好习武,末了,问他哪里来的书。
“哥哥要娶亲了吗?”
楚庭泰笑着戳他额头:“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嗯?”
看他这样,楚添辛意识到这大概不是什么好话,微微红了脸,低着头揉着衣角:“我,我听外面有人说,哥哥要娶丞相府三小姐。”
人人都说他们两个般配,郎才女貌,气质身份都相合,又有青梅竹马的缘分,自是情投意合,天赐良缘的佳话。
更重要的是,三小姐是嫡小姐,更能巩固楚庭泰的太子地位,拉拢丞相。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一段极好极好的姻缘。
可楚添辛不大高兴。
哥哥要成亲,他自然是高兴的,哥哥穿新郎官的衣裳一定好看极了。
可是别人不只说了那二人的般配,还说楚添辛是拖油瓶,来日楚庭泰成亲,他就该搬出去住。
他不想离开哥哥。
楚庭泰仍在笑:“这么大点,说什么娶不娶?羞不羞?”
然而他终究是担心的,怕楚庭泰真的有了美娇娘就丢开拖油瓶,旁敲侧击道:“那,只和哥哥说,好不好?哥哥教教我,什么是娶亲?”
是不是同他们说的一样,娶一个漂亮姐姐,和漂亮姐姐永远在一起?
“嗯,娶亲。娶亲啊……”来回品了半刻,楚庭泰轻笑两声,神情稍显落寞,“平常人家,自然是两情相悦,可权贵娶亲……以后,十六就知道了。”
“十六娶亲,就不能和哥哥住在一起了吗?”
“那是自然,我总不能在太子府养你一辈子。”
他们说的是真的,哥哥娶亲,就要把自己赶走了……
楚庭泰没注意到他死灰般的表情,目光悠长,透过窗纱外的阳光看向楚添辛的未来:“将来十六娶亲,要是如平常人家一般是两情相悦就好了……十六一定要娶自己最爱的人,同她长相厮守。”
反正楚添辛无意皇位,楚庭泰自信能保护好他,让他一生无忧无虑。
“哥哥,什么是爱?”
像阿嬷和哥哥爱他那样吗?
楚庭泰轻易猜出了他的想法,摇摇头:“不,这不一样。嗯……哈哈,”他略有赧意,轻笑两声,“这会教你这些,应该不算早了……”
奈何楚添辛与他们不一样,不在皇宫长大,对许多事都不明白,又没有父母教导,所以只能由他这个哥哥来代劳了。
“爱呢,就是一见到她,你心里就极欢喜,想时时刻刻见到她,到那时,你就不想要我抱你了,你会像哥哥抱着你一样抱着她,还会更亲近。但是,你一定要保证她也欢喜你才行,万不可唐突了人家。”
忽然,他总觉得怀里的孩子动了动,更往身前钻,揪着衣衫,似有不安:“怎么了?”
“不要别人,只要哥哥。”
楚庭泰朗声笑道:“说什么傻话,十六,待你长大就知道了。”
长大?他还没有长大吗?
楚添辛低着头,躲在哥哥的怀抱:他不想离开哥哥,他只有哥哥了。如果娶亲就要离开哥哥,那他宁可不娶亲,不要漂亮姐姐。
“哥哥何时娶亲?”
哥哥何时赶他走?
“明年,双十冠礼后,再挑个好日子。”楚庭泰牵着他站起来,往里屋走,“方才母后让人送来了三小姐的画像,你还没见过吧?我带你去看看。以后,就多一个人疼十六了,高不高兴?”
“……嗯。”
这明显不是高兴的反应。
“怎么了?这么蔫?是不是热着了?”
“哥哥,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房了。”
楚添辛咬着唇,他想,这应该不算骗人,他的确是不舒服——心里不舒服。
他不要离开太子府,不要离开哥哥,可他又不能不让哥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要是能回皇陵就好了,要是他从一开始就不认识哥哥就好了。
那时候,楚添辛完全没想到皇后会这样早离开他们。他时常去长秋宫,见着皇后用药,问了几句,皇后总说没事。他便以为真的没事,嘻嘻笑着陪皇后说话,要她好好照顾身体。
皇后表现得极正常,以至于皇后薨时,他足足愣了一刻钟。
除了楚庭泰和楚添辛,无人真心为皇后伤心。
皇帝不在乎皇后,他只在乎他的皇位和权利。
延阳殿里,国师神秘一笑,念念有词。
“皇后娘娘虽去,然国运已定,临国国运系在太子殿下身上,与皇后无关。”
皇帝放下心,不再考虑要不要换太子,挑了个近来正得宠的妃子欲册立为后,派人告知楚庭泰,若长秋宫还有留恋之物,早些取走。
彼时楚添辛在尚书房温书,闻知消息,当即就要往长秋宫去,却在出尚书房的那一刻看见楚庭泰在石桌边等他,与平日无异。见他出来,甚至还能笑一笑,照旧牵起他的手,问他今日功课如何。
“哥哥,长秋……”
他才要问,迎面撞见即将封后的宜贵妃。
来人趾高气昂,轻蔑一笑,虚虚一礼:“太子殿下。”
楚添辛明显感觉牵着他的手紧了一瞬,担忧望过去,楚庭泰已然松手,拱手还礼,端方温和:“母后万安。”
“太子殿下好客气,礼还未成,倒先敬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