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病的蹊跷,可要查一查吗?”
楚添辛不应,反问:“太医说朕是什么病?”
枫亦犹疑片刻:“太医说,您没病,只是没有休息好。”
“太医都说朕没病,朕还查什么?”
“是,属下明白。”
遣走人后,近侍只剩了季庭泰一个,于是他端着汤药过来:“陛下,喝药吧。”
楚添辛推开他:“朕没病,喝什么药?把奏折拿来。”
楚添辛虽召他侍中,却从来没有多么亲近信任过,季庭泰没好说,只能顺他的意思,低眉敛目在一旁磨墨侍书。
批了没多久,楚添辛看着他忽然奇怪:“谁让你来的?”
“回陛下,是云敛大人传臣来侍疾。”
“云敛……”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云敛到现在还拿他当小孩子,需要人处处指点相助,时不时还要揣度心意娇纵一番。
说到云敛,倒让他想起另一个人:“听说你与朕的禁军统领不和?”
“兴许是臣何处得罪过明统领吧。”
楚添辛忽起了玩心,搁置毛笔:“季庭泰,若是明河私下弹劾你,你欲如何?”
即便楚添辛搁了笔,季庭泰却没有停止磨墨:“清者自清,臣只需做好分内之事。明统领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臣自愧不如。若到了那一日,臣会主动递交辞呈,以免陛下烦心。”
“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钻进来,你倒自己要走。”
季庭泰闻言顿首而拜:“臣下不敢,能侍奉陛下身侧已是毕生之幸,不敢再有他求使陛下烦忧。”
不知为何,有季庭泰在,楚添辛总是格外安心一点,但这种话是不能说的,他是皇帝,只能别人看他安心。
而且,能让自己安心的人也不该是他。
“朕先前让你抄书,原是想看你比殿试能有多少长进。一晃也三个月了,你……”
楚添辛忽然不说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季庭泰:“你为何不看朕?”
“为人臣者,当谨遵礼数,不可直视天颜。”
“无妨,这里只有你与朕,朕恕你不敬。”
季庭泰心知逃不过,顺着楚添辛的意思抬头看他,然不过片刻,眼眸复又垂下。
“你怕朕。”
季庭泰依然低垂着头,眼眸始终看着下方:“陛下是天子,臣自然会怕。”
楚添辛摇摇头:“这话说的不真。”
季庭泰暗叹:做了皇上,直觉愈发敏锐起来。这话当然不真,真话是他不敢看他,怕被他看出端倪,可这话又如何能告诉楚添辛?
于是他又拜:“陛下是仁君,群臣敬服,后妃倾慕,百姓称赞,臣内心敬仰,又畏于天子威势,自然会怕。”
“季庭泰,朕不想听你的花言巧语。你说朕是仁君,百姓称赞,可世人皆知朕弑兄篡位,狼子野心,多少人口诛笔伐不过是不敢呈到朕的跟前。你怕朕,怕朕喜怒无常,性命堪忧,而非你口中的冠冕堂皇之词。
“……多少人都怕我,你们都怕我。”
声音愈发小了,明明是随口闲话,却说的楚添辛难过起来,心里空落落的,他爬得再高又如何?最爱的人已经不在了,这些人除了怕就是怕,对自己没有一点真心。
可难道他就愿意让所有人都怕自己么?
高处不胜寒,就算得了这么一个人,他也不是哥哥,不能体谅自己的苦处,不能明白他的意难平。
“枫亦,去太子府。”
久无人居的太子府里传来细弱隐忍的哭声,隐藏在簌簌秋风中,湮没在飘零秋叶里。
“哥哥,我不杀别人,他们就要来杀我了,我要为你报仇就不能不杀人,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手……我没有办法,哥哥,你原谅我……
“哥哥,十六想你。他好像你,真的好像。可十六也明白,不该用活人缅怀死人,我再怎么想,哥哥都不会回来了……哥哥,你若转世投胎,可不要再来帝王家,你要记得我们说过的话,去寻常人家,平平安安过一世。
“若是你将来回来了,一定不要怕我,我没有办法……”
他会努力把国家管好,让哥哥无论在哪都能幸福,若有一日相见不识,他只求哥哥不要像他们一样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