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厚着脸皮想忽视这两句调笑,可真是怎么听怎么不对味。这又是‘花了钱’又是‘强人所难’,不知道的定能想歪十里地去。
贺谏白往竹壁上一靠,目光有如实质盯了过来,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赖定了的样子,语气却莫名幽怨:“从今日起,我一日十二个时辰于你寸步不离,通讯全经你手,同旁人我一句话也不说,如何?”
如何?什么如何?!沈流感觉这句话他似能听懂,又完全不敢听懂。面上又是苍白又是燥红,红红白白好一阵,却又正眼也没敢瞧过去一眼。
三娘了然地啧了一声:“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我可算是懂了。”
他颓然麻木:懂了什么?求你别懂。
缓过劲来,沈流剜了贺谏白一记眼刀,心道你既敢这么说,那必然要让你尝一回苦头,叫你以后不敢再大放厥词。
他转头叹了一口气,向三娘道:“淑女可听过我恩师,王柏的名字。”
三娘一顿,皱眉道:“再耳熟不过了。你竟是王柏的学生。那你想知道的……他什么也没和你说吗?”
沈流苦涩道:“老师总也什么都不同我讲……大约是我不能够倚仗吧,若是师兄,老师定愿意与他商量。可是师兄长久未来,又总与老师起争执龃龉,怕是也不曾好好谈过这件事。厉生君寄给我老师信中写到,他因人寻仇而被迫自戕,而仇人可能也会对老师不利。可若我相问,老师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我的。”
王柏这辈子也就交他做过一件大事,因罗雪尽不在,他请命出使落明。前半段办得风光,他想着能有个靠谱些的形象。可后半段败得太颓丧,他甚至怕王柏会暗自后悔,怎么找了他这么一个学生呢。
经此一事,恐怕王柏再也不会牵他入局,若他拿着厉生君的信相问,王柏大概也只会推脱,再极温和地叫他继续在屋里静养便是了。
静养静养,他躺这一年骨头都躺化了。若是再躺下去,可不要成了一个废人了!
三娘默了默:“他也是个好孩子。当年之事不能怪他。可这嫌隙总归是结下了,文厉生同他,终究是没法同路继续走了。小郎君,这桩旧事确是道养不好的老伤口,我算是违背那小子意愿说给你听。既本是私德有亏,也就不论什么应不应该讲了……”
一个时辰后,被送出大门的两人站在楚邑大街上。沈流想得入神,几乎没动脑子地跟着前面人走。
他整理了一番思绪,大概把三娘说的囫囵记下。他准备回住处用纸笔理一下十五年前,厉生会在弥海一事的脉络。
走着走着,却突然撞上了前面那人的后背。原是贺谏白停下了。沈流回神,才发现已经走出好远,之前在北市,现在倒像是他们一开始停留的西市。
他询问地看贺谏白一眼,那人指了指路边这家书摊上的一角。沈流嘴角抽动:“你要买书?”
“正是。”
“那你买便是了。”
贺谏白却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在书摊小贩的轮番亲切的“客官”问候下岿然不动。
沈流突然领会:“你不会是真的打算就不与旁人说话了吧!”
“正是。”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贺谏白竟还这么‘风趣’呢。
沈流胡乱拿了贺谏白指的那本书简要付账,那摊贩笑道:“这是最新一期《梨花春风曲》,客官拿好。”
听名字应该是个讲些婉转情恨的话本子,还是没什么新意的那种。贺谏白什么时候爱看这个了?沈流鄙夷道,心想还是给他推荐些自己压箱底的珍藏让他见见世面,看看什么才叫文辞与情感俱佳的绝作。
谁料那摊贩继续道:“客官真是好眼光,这书词作可都是最好的,这‘沈大人’与‘贺大人’的故事,实在是缠绵悱恻,却又让人黯然神伤。唉,你瞧我,看完就忍不住同旁人交流体会一番!不过这最新一期还须客官自己来瞧,旁人讲不出这味道……”
沈流捏着书角的手一顿。等等,谁与谁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