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琰是最严肃,古板的先生,有传言他是因多次死谏被贬,才几经转折?来到学宫。他这样的性子,看不下去也是正常。
王柏叹了口气,微微低头,像是有些艰涩地张口:“雪尽……怎么样了。不与我置气了吧。”
沈流讶然:“他做什么要与老师置气,多没道理的事。师兄与四君子之首的百里君同行,应当正在琢梁陂救灾。”说罢有点寞落,显然对此十分神往。
王柏捏着陶杯,手中茶水都晃凉了,不知在出神想些什么。沈流想去换趟茶水,被王柏阻了。他道:“其实我这次出行,是为了弥海国的事。我原本不想……雪尽暂时回不来,可能得你走一趟。”
“老师这是什么话。”沈流语气雀跃起来,“可是要去弥海国办事?”
王柏摇摇头,从头说起。
沈流几人出发去齐辉后,王柏受故友邀去了弥海国,却打探到些不寻常的动静。
虽说战争本身就是形成国家的原因,如今天下六国,其实也算得上是同族。真正所谓的异族,已经被撵散不知所踪了。只是这片土地上已经几十年没有大动静了,原本的同族也得再分化一番,重新分个亲疏远近了。
“弥海近些年总有些向南来扩张的动向,以前国力不足,王室能统辖的范围有限,各国之间顾及不到彼此,这才有六国之始。如今人口比百年前翻了几倍,苏越不再是弥海鞭长莫及之地了。观其动向,可能是要向苏越国开战的准备啊。”
沈流闻言有些无措。关于苏越国,虽非他故土,但因学宫所在,沈流一向觉得是承了一份恩情。再者他出生草野,随王柏游历各国,虽说这些年天下没打过几万人的场面,小打小闹还是有的。生民有多不易,百姓流离之苦有几多深重,他再清楚不过。
无论如何,这场火,不能让它烧起来!
王柏沾了茶水往桌上比划:“我初步所想,是先与落明国结盟,挡一挡这份攻势。”
沈流突然想起裴离:“我前两天也遇到一位落明国的商人,遇到落明流民被弥海军士屠戮之事,想来这两国亦是争端不休。此举应当可行。”
王柏透过窗框看向远处竹影,眼神悠远:“只盼那苏越王建此学宫,是为了网罗天下有识之士,委以重任。我受上大夫之禄,却无职可做。若依旧只用公族,将我等束之高阁,只做摆设,真是……”
沈流宽慰笑道:“总不能只是想齐聚天下英才,让别国无人可用吧。”
两人对视一眼,无奈笑了。
苏越重清谈而轻实业,重教化而轻耕战。
鉴宜学宫于他们是净土,苏越王于他们是开明的君主,可于百姓来说,这个王室实在有些不食人间烟火。
沈流琢磨着此事可以向苏越世子荀提一提。苏越国姓为宋,世子名荀,经常来学宫听学。沈流与他也有几面之交,觉得是个脱俗人物。
正想着心事往外走,却瞧见贺谏白同柳衡芜,夹杂在一众学宫学生间,好不热闹。
定神一看,却是柳衡芜在高谈阔论。
他正大声道:“虽说鉴宜三子中,我以谋略取胜,但如论才华,我其实当与沈流君齐名,毕竟我那篇六国论,与他那本借闺词讽时政的诗集子比,也不遑多让。虽说他那句‘心怯空房不愿归’我很是喜欢……”
贺谏白瞧着他,但笑不语。
沈流眼前一黑:“……”
柳衡芜施施然在那与一众淑女玩笑。沈流看着他一副春风得意,又想起他打走那把伞让自己在贺谏白那儿丢的人。新仇旧账,心中不由得一阵气不过,转身提起桌上茶壶就冲了上去,在柳衡芜的笑骂声中,紧追不舍。
“沈流,你别学罗雪尽记仇,咱们杯水泯恩仇,此事就到此为止了!”柳衡芜被沈流追过竹林,绕过廊桥,气喘吁吁。
沈流还是强行往他领子里泼了半杯凉茶水。
于是换来一声尖叫,这次换柳衡芜来追他了。
当天晚上,明月高悬,他果然又被贺谏白迫害了。那人坐在他窗檐上,悠悠道:“今夜可要同饮?不让你独守空房。”
沈流:“……”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贺谏白又道:“我确实应该好好拜读一番大作,不知这附近可有书铺……”
没等他说完,沈流往他怀里扔了一坛子梨花酿,直砸得人晃了一晃。
也罢,明日之事先抛在脑后,偶尔也从心,宿醉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