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已经有人投来奇怪的目光,沈流颤颤巍巍拿起酒杯,装作正在痛饮的场面。
气氛越来越欢欣,那齐辉王正被逗得哈哈大笑。只见他猛然间一拍桌子,“今日诸位齐聚,我也有好事同乐!”
那随侍得到示意,高声喊道“君上有诏——”
“今封淑女公齐兰烟为齐辉公主,赐封号渃安!六月十五,大祭渃水,日月齐辉!”
渃安渃安,渃江安宁,可真是个直白的封号。只见帘幕重重下走出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女,云鬓高梳。沈流眼神好,直能瞧见那娇容肃肃,一派淡然。
“天赐渃水,日月齐辉!齐辉君万岁——渃安公主德昌——”众人齐齐起身,高呼应答。
沈流只觉满堂宾客都陷入了诡异的狂欢里,大臣们都搂着舞女歌姬笑做一团,大家也开始随意走动,推杯换盏间醉得更深了。大宴至此本该结束,畅饮作乐间,没有人要离场的样子。
贺谏白向沈流使了个眼色,悄悄离席了。
此时天已是墨色,高悬的圆月泛着青白的光晕。沈流跟着贺谏白的脚步,做出副醉酒已深的姿态,摇摇晃晃出了厅门。贺谏白示意他跟上,便快速在复杂的宫道中疾行起来。
沈流被他对齐辉王宫的熟悉程度吃了一惊,全速才能跟上,七转八拐之后,贺谏白突然一个急停,害得沈流一下撞在他背上,鼻子生疼。
“你…”话未出口,边被贺谏白一个眼神堵了回去,他示意沈流看向前面。透过面前树枝交错,沈流先望见一处精巧的池塘,一双人影正站在花木葱茏里,正执手相望呢。
这一个一袭红衣长得清雅动人,正是那位兰烟淑女,另一个苍白高挑,不知是谁家郎君。
“商冶先祖不是定法,不许以人祭了吗…”,那郎君声音颤抖,“我,我再想想办法。兰烟,你别怕,我再去和父王求情。这不和礼法…为政施仁,这也与父亲治国之道背道而驰啊,这,这何以理民呐…”
“世子,”那清泠泠的女声打断了他,“没用的。”
那世子带上了哭腔:“兰烟,是我无能。你再等等,我,我还有办法的。”
泪眼婆娑间又掏出条金玉镯子来,往她手上带去,“我以此物为约,此生,来生,都只为你一人。你别唤我世子了,还叫一声哥哥,行吗?”
沈流心想方才还要去求情,此刻便又直接要等死,约来生的缘分了。这位世子到底是情深还是情薄,真是难以评断。不过这镯子倒是又宽又闪亮,看着很值钱。
兰烟淑女却推开了那双手。“那日兰草初盛,春烟弥散,是世子给我取名兰烟。我叫世子一声哥哥,也常想叫王后一声娘亲。”她轻笑一声,“这镯子是王后留给世子妃的,最小心地放在床后锁柜里,如此贵重,世子还是好好留着吧。”
她望向远处天空,一道烟光正弥散在宫城北方。
“世子,许是今生无缘吧。”她冷冷笑道。
还没等捂着绞痛心口正往下滑跪的世子落地,远处叫骂声起。只见贺谏白迅速掏出个火折子,往地上一扔,不知点燃了什么,顿时火光冲天。一行墨衣人形如鬼魅,迅速从四方而来,而着红黑劲装的王宫侍卫也被这动静吸引,渐渐围了过来。
公齐兰烟看上去非常镇定,几乎没有犹豫,动作利落地朝墨衣人去了。三个墨衣人保护着她向宫城外退去,侍卫们一大半都喝了酒,此刻一片混乱。
那世子显然蒙了,嘴里还叫着“兰烟!兰烟!”,在场却没有一人顾得上他。
“沈流,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师兄!”
霎那间,他那把六尺长的大刀被甩了过来,沈流一把接住。虽然这事情出乎意料很多,但沈流大致推测了一番,此行主要目的还是救兰烟淑女,那墨衣人大概率就是厉生会的人了。不知他们什么时候与罗雪尽商定了这个计划,准备趁着大宴人心浮动,直接劫走公主。
沈流长刀在手,瞬间放倒两人。只是他不想伤人性命,未免有些束手束脚。厉生会的人倒是出手果断,那刀快得看不出动作,让沈流都有些分神了。再看贺谏白,赴宴不能携带武器,他此时正夺了倒地的侍卫手上的剑,仔细一瞧,还是把礼剑。看来齐辉国根本没想到有人如此胆大,敢在这里惹事。
罗雪尽落在他身旁,道:“事发突然,回去再详说。这厉生会是真他妈的疯。”
沈流有些着急:“不能再呆下去了,近卫只会越来越多。”
贺谏白不以为然,看了他一眼,“和我来。”
于是且战且走,一路颇为坎坷。沈流只觉得手上长刀残影阵阵,一路下来,手都要握不住了,正力竭地抽搐着。贺谏白见状还晒笑一下:“手劲不够还用这么重的刀?”
“你说谁手劲不够呢?”沈流向老师讨这把刀可是千辛万苦,做了不少苦力,任谁也不能怀疑他与这刀是否适配。于是他又调动起全身的精力来,势必要把这刀耍得凌凌生风。
打着打着才发现不对,那一群墨衣人不知什么时候,借着他们的掩护,一个一个都不见了,只剩他们对着这火光冲天的宫垣,和来势汹汹的追兵。他们被逼至北面院墙,罗雪尽先翻了上去,沈流随后。
沈流翻跨在墙头,看见贺谏白还杵在宫墙下,便一伸手要拉他。贺谏白愣了一下,还是搭上那手,一借力也翻了出去。
几人狂奔在宫道上,罗雪尽边跑边压低声音道:“分开跑,城北那家成衣铺打点好了,两长一短敲三次,回见!”说罢忽地左转,沈流还没回过神来,被惯性带得继续向前去了,回头看时他已经一溜烟没影了。
沈流心想,你倒是计划好了,可我不识路啊!这宫内道路错综复杂,他早就不知道身在何处。就是逃出宫去,能不能在天亮前摸到那个成衣铺还不一定呢。看来真该好好学学这逃跑的技术,里面学问大了去了!
他赶紧拉住仅剩的希望,微微气喘道:“不成!商陵君!要是分开跑,我能跑进那齐辉王寝宫里去。”
贺谏白挑挑眉头:“为什么着急跑,不留下来看点好戏?”
沈流气急败坏:“还看戏呢!等着被抓住做成骨碗吗!要死也不能是这么个死法啊。”
贺谏白从善如流,在前面给他带路。一路追兵却是却来越少,跑到东北宫门处,居然无一人看守。沈流拖着长刀,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两人又加速冲离了宫门,一连跑过了几条街市,终于在一个巷子里停住。
沈流跌坐在地上,抬头看向贺谏白:“商陵君,你这盘棋下得真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