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娅接着控诉道:“我顶多把你手捆住,你把我吊房梁上一夜,老鼠差点顺着绳子爬我身上!”
江为玉同其她人笑作一团。
宝珠的女儿离开母亲身旁,跑到江为玉身边道:“我能不能学呀。”
江为玉摸摸她软乎乎的小手,“你想学什么?”
女孩兴奋道:“学打架,谁都欺负不了!”
面对这童言无忌,阿里娅没忍住笑出了声,但依然赞许道:“有志气!”
旁人未听出她话里的褒义,宝珠尴尬地想叫孩子回来,却见阿里娅指着江为玉问道:“这徒儿你要不要,不要我收。”
江为玉轻笑道:“我哪敢跟你抢?”
阿里娅直接拉女孩过来,尽量放轻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答道:“我叫雁儿。”
“是哪个字?”
“娘亲说是鸿雁的雁。”
阿里娅满意道:“好,这个字好,雁儿以后肯定是领头雁。”
宝珠又惊又喜,忙道:“快跪下拜师。”
雁儿正要跪下,阿里娅扶住她,“这儿不兴这套,直接叫师傅便好。”
孩子脆生生喊了声师傅,阿里娅也听得满心欢喜,宝珠红了眼眶,跪下要拜谢江为玉和阿里娅,两人忙拦下。
拜师的热闹持续了一阵,江为玉待气氛稍歇,问道:“诸位可有想好自己的前路?”
她话音刚落,周围人全部沉默,有的低头不语,有的左顾右盼,有的干脆躲到旁人身后,只有一人鼓足勇气问道:“能留在客栈做工吗?”
其她人纷纷等待江为玉的回答,却被她浇灭了希望:“抱歉,不行。”
“不过我帮你们想了三条路。”江为玉道,“第一条,送你们回家。”
有人露出惊恐的神色。
江为玉接着道:“第二条,在绿洲做散工。”
阿里娅在旁解释道:“绿洲是三国贸易的必经之地,来往商人常雇佣散工做杂事,搬运、跑腿、打听消息,什么都能赚到钱,坏处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弱者容易吃亏。”
“第三条,去波斯。”江为玉道,“波斯以女为尊,且有教授波斯语的学堂,能做工抵费,等学会语言,融入当地,想干什么都行。不过前几年较苦,许多人没能熬过去,最后回了绿洲。”
解释完她又补充道:“伤者暂且留下养伤,慢慢考虑,其余人现在作出决定吧。”
躺在床上的伤者松了口气,却苦了其她人,恨不得也受个伤躺下。不是她们非要赖下,只是做选择对她们而言太过陌生。人生路上,她们早已习惯被人推着前进,按部就班地接受安排,她们哭过、闹过,又逐渐麻木地接受,好像活着也成为一种任务。忽然,有人告诉她们可以选择,她们非但不觉自由,反而焦虑、紧张、恐惧。
万一选错怎么办?万一后悔怎么办?万一后半辈子毁在自己手里怎么办?
江为玉不急,默默等着,阿里娅也不出声,支着下巴一一瞄过每一张脸,猜想谁会出头。
一时间,屋内死一般的沉寂。
“我们去波斯。”
有人率先作出决断,引得众人侧目,竟是曾经沦落风尘的两名女子。
她们本可慢慢考虑,但还是作了决定。
“中原是个伤心地,我们只想离那里越远越好。”
江为玉不清楚她二人的经历,却赞赏她们的勇气,只问道:“该怎么称呼二位?”
两人对视一眼,一人出面道:“从前的姓名我们不要了,能请两位帮我们起个波斯名字吗?”
从这句话里,江为玉大概猜到了什么,柔声道:“新名字意义重大,该由你们自己来起。”
阿里娅也道:“没错,往后全由你们自己做主,名字也是。”
两人明白她们的好意,眼中不禁泛起热泪,满怀对新生活的希望。
有人起了头,其牠人陆陆续续表态,有跟着去波斯的,有留在绿洲的,没有人提出选择第一条路。一旦迈出了选择自己人生的步,便再也不愿回去任人摆布。
人群分出了两队,大家主动与同路人聚集在一起,共同畅想未来的生活。
临出门前,江为玉回头道:“去波斯的人好好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出发。”
她们没想到行程如此紧张,忙问道:“我们如何过去?”
“放心,”江为玉脸上有种道不明的意味,“接你们的人很快到。”
客栈夜里不打烊,过了亥时要闭门保暖,只留用偏门。铁门高大厚重,门口的几个伙计里外合力,你推我拉,总算推至仅余一人通过的缝隙。
门外的伙计擦擦额头渗出的汗,刚回头,却见身后一名身披轻甲的寸头女子靠近,不远处停着辆不起眼的马车。
女子用波斯语问道:“傍晚有没有见到一名高个子的穿红衣服的汉人女?”
对方高出她半头,身材健壮有力,迎面走来颇有压迫感。伙计猜到这人想找谁,心生警惕,面上抱歉道:“傍晚不是我当值,我进去帮客人打听一下。”
她正欲进屋通报异常,却被女子拦住,当下一惊,只听女子说道:“不急,先开两间上房。”
“好。”伙计松一口气,赔笑道,“客人稍后,我去问问有没有空房。”
她进门悄悄通知了柜台的人,阿里娅早打好招呼,柜台照令安排了入住房间,同江为玉的住处相隔甚远。
牵去停放的马车走出一个全身裹白的人,被两个戴黑色头巾的男人自车上搀扶下来,引得一众伙计侧目。
在波斯,身份越显赫的男人遮掩越多,寻常男人为方便干活只戴头巾,家底殷实的会加上面纱披帛,只有王公贵族有资格裹成粽子,可见来人身份不简单。
正门要穿过前厅,人多眼杂,女子要求伙计引她们自后门入住,伙计不敢慢待,主动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