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旺带着柳松与陆孝真等人,已逐步掌控了乱党局势,邑中救火动静渐熄,官署亦派人前往交涉。
这头,渠邱邑的戏班瓦舍,一片肃穆。
瓦舍名为曲平坊,是近些年来,除去丘城的清乐院外,东夷最大的娱乐场所,坊间以戏台为中心,周边设了多间棚舍,场地并不算小。
自打半年前战事又起,曲平坊对外截板闭坊,若非今朝邑中起火,管事是不会让人揭板开坊的,更别说救火了。
彼时戏台上,中年管事来回踱步,他身后站着戏班众人,脸上皆涂着戏妆,各个身姿矫健,好似随时能开场唱戏。
舍外陆续回来十几人,是坊内的乐师,杂役,还有说书先生们,一入瓦舍,他们那急切救火的神情淡漠下来。
将水桶放置一旁,众人望了眼管事,自觉退到戏班旁,静候其令。
坊周的棚舍内,稀疏站靠着三两歌伎,舞女,清倌……
她们不同于其他勾栏女子,面色并不出众,眼下要么拭琴,要么抚画,要么理棋,看似忙碌玩练,但无人发出声响,倒是时不时向外投去目光。
虽隔得远,听不大清,但大伙时刻都留意戏台上的动静。
人聚得倒是很齐。
余子归带着童瑶从暗巷绕回此地时,天色全然黑了下来。
翻过瓦舍高墙,正落到戏台上,刹那间二人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环视一周后,余子归揽着人上前,沉了声道:“嵇叔,邑外暗道可有回信?”
众将见着小公子,刚要行礼,宋嵇却瞥见小公子怀中抱着一女,不由大惊失色。
那女子发髻旁还沾着面具边料,他瞬间眯眼起疑,消息是有,可生人在,他踌躇不已。
欲行之礼未半,余子归已将人扶起,见大伙面面相觑的惊愕,他明白众人顾忌,当众示意。
“嵇叔,这是我的人,有信直言。”
坊内棚间皆有议论之意,但不敢妄自开口,宋嵇观望四周,压低了音,“主公,借一步说话?”
这可不是能当众畅谈的事,余子归微微颔首,却也先吩咐道:“让丽娘先给她置换行头。”
宋嵇目光落到童瑶面上,应诺道:“是。”
他很快收回了目光,对向莲花棚唤道:“丽娘。”
郑丽约莫三四十岁,东夷人士,是曲平坊现任鸨母,她步履轻快,笑得别有韵味。
“好管事,是想听曲吗?”
宋嵇淡漠警告,“给这姑娘收拾一番。”
郑丽一手执扇,一手叉着腰,揣摩着左右男子的面色,轻笑道:“是,姑娘跟奴家来吧?”
一入瓦舍,童瑶便感到打量的眼光,听闻对话,下意识望向余子归,先前的疑虑演变成不解。
“阿少……?”他先前说的隐遁瓦舍,似是不止如此吧?
余子归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无碍,此地安全,瑶瑶跟着丽娘去换身衣裳,晚些便能归家,嗯?”
在外人面前,夭夭便成了瑶瑶。
意思是她的身份并未暴露,可童瑶心中另起别念,他又是什么身份?
若她没听错,这位管事,是在唤他“主公”?
联想到先前在千户所劝服王兄之事,童瑶的心沉了下去,“好。”
·
中瓦莲花棚。
郑丽引着人入舍,若按她以往的目光,这姑娘可真真是头牌花魁的料,可曲平坊已不是那个曲平坊了。
她敛下心绪,将人带进了里间,“奴家让人蓄水,稍后姑娘到温汤处沐浴一番,解解疲乏,对了,姑娘是欢喜轻便的窄袖呢,还是宽松的长衫呀?”
童瑶虽对烟花之地陌生,但也不是没见识过世面,她还曾穿过舞娘的裙衫呢!自是知晓那些衣衫有多暴露。
“保守些的便好,谢谢丽娘。”童瑶微微颔首,诚心道谢。
郑丽一愣,实打实笑出声,“姑娘当奴家这是何地呢?”
没等童瑶反应,郑丽嘴角一撇,叹了口气,“也是,本来好好的勾栏……害!”
想到主公方才亲昵揽抱着她,郑丽瞬间会意,她拉过童瑶的手。
拍了拍,“姑娘放心,这地儿被那木头硬生生整成了戏园子,那些不检点的,别有用心的,早被驱逐了出去,如今留在坊内的,都是本分讨生活的。”
木头……是指方才那位管事吗?
童瑶面色尴尬,又听她道:“你那位公子呀,从未在这寻过乐子,这儿也没有那种裸露裙衫,姑娘大可将心落到实处去!”
哑口无言,童瑶知晓丽娘误解了,她其实根本没往那处去想。
她是对余子归的身份起疑,但从未觉着他会流连烟花之地。
说来也怪,他对她的欲念毫不掩饰,为何她能这般笃定他不是那样的人?
童瑶不禁自我怀疑起来,她是否……太过好“骗”了?
郑丽见人不语,疑她不信,恐宋嵇责怪她坏事,忙幽幽解释。
“眼下闭坊,姑娘没法瞧见,这些年在那木头的打理下,坊内风气确实文雅很多,更别说他还增添了戏班,真出不了什么差错,奴家这可不是什么腌臜之地,姑娘莫再乱想。”
“……”童瑶星眸微眯,有些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