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博却迎面冲出院门,欲往大街上去!
余奚照一把冲上前拉人,声音悲怆,“儿啊!不得送死啊!”
身后的苏家随从已无心关注这“父子”,只护着他们的老爷和小姐,下了地窖。
余奚照手攥得紧,他知世子逃难月余,四肢自是没他有劲,余归也奔来拦人。
被二人拦得动弹不得,李博依旧咬牙坚持,“我父不是乱臣贼子!他本就不愿见百姓生灵涂炭!何况是邕兵造成的生灵涂炭?!”
余奚照跪下恳求,“臣知世子不愿邕亲王背负骂名,可王爷已逝,您若想为他平反,须留得性命在,再细细筹谋啊!”
余归只比李博小几个月,少年也下跪恳求,“如今小人得势,世子何必将自身立靶之上,任人瞄射?还是先忍及一时,韬光养晦才是!”
余奚照连连颔首,他抬掌起誓,“今朝起,我韩氏……不,余氏全族,愿为世子及小公子驱驰,直至还邕亲王清白!”
李博双眸赤忱如血,蒋氏此时携幼子前来,“臣妇与夫君同心,若不是王爷,韩氏与我母族,早就被株连九族,我或已成官妓,焉有命在此?”
妇人声泪俱下,“臣妇愿待世子如亲儿!小公子如今高烧未退,还盼世子,顾念自身,为王爷留得青山在啊!”
说罢蒋氏带着余舒余寂,一同跪下恳求。
李博神情恍惚,是啊,他的父亲与母亲不在了,可还有幼弟,他捏着手中的邕兵玉印,惶然倒地,心中却念着高烧不止的李邵。
“恕希……”
自那日起,余家子女辈分重排,李博成了余伯归,余归成了余仲归,余舒余寂便是余叔归与余季归,李邵按龄排序,成了余少归。
“杏娘,少归二字不吉,不若还是叫子归吧?”
蒋氏笑得温婉,“我亦是这般想的,伯归觉着呢?”
李博眸中有光,“子归二字甚好,恕希他定会欢喜的。”
“……”
尔后三载,邕兵势不降朝。
李榕忌惮,却也无可奈何,怎料有朝一日,竟传来宋嵇散兵的消息——“为使百姓安心,嵇愿散十万精兵为民,以慰邕亲王护民之心!”
此讯传到朝堂,李榕勃然大怒,“荒唐!慰藉邕亲王的护民之心?朕那叔父,已死了三年有余了!”
有大臣上前恭维,“圣上,许是邕兵已粮草告急,且那邕亲王的世子与小公子,不是被神策军剿杀了吗?邕兵无主,定然是心灰意冷,无意再与朝廷抗争了。”
此言甚得帝心,龙颜大悦,当朝下令奖率三军。
顾蠡之对此事一言不发,却派人一直调查宋嵇,甚至亲自暗随。
同年伏月,余奚照一家逃难至东夷,他欲携长子伯归,次子仲归一同参军,宋嵇亦追随而至。
事不由人,竟真给顾蠡之的暗卫探到了宋嵇等人的蛛丝马迹。
宋嵇将此事报于李博,为了不拖累余家,也为了护住幼弟,李博便与宋嵇演了一场假死戏。
顾蠡之神情恍惚,欲上前再探,暗卫却恐主子遭伏,硬是将李博与“李邵”又多捅了几刀,怎料顾蠡之却发了狂。
他一刀斩杀了暗卫,怒吼道:“他们是曼娘的儿子!谁允许你们动手的!”
谁允?自是当今圣上。
“……”
年仅八岁的余子归,醒来见到宋嵇一身血迹,万分不解,“嵇叔,兄长和缪弟呢?”
宋嵇跪地,泣不成声,“小主子,您一定要,一定要为世子与我儿报仇啊!”
李博与宋缪身死,邕兵玉印,传到了余子归的手中。
那夜的余家,就连余香归都哭得痛心疾首,而余子归却没了泪,他像变了一个人,从此只盼,有朝一日,得胜归朝!
余奚照暗自抽了自己几巴掌,宋嵇痛哭流涕,“王爷与王妃视死如归,若非信笺提前告知,小主子们难逃王府,余氏亦是我邕兵恩人。”
同年腊月,已是总旗的余奚照收到旧人信,信笺来自洛都城北商舍。
“吾儿得罪于权贵之士,此仇苏某已报,只盼权贵继续责追于我,吾妻携儿出逃他郡,然苏某依旧辗转反侧。”
“管家为吾奔走各郡商茶生意,曾见余兄安于东夷,此事吾未声张过半分,只盼余兄能给妻儿行个方便,勿让东夷渡口阻拦。”
“苏某,敬谢。”
信笺不长,字字皆是恳求。
蒋氏却蹙眉,“夫君,我们今岁才来东夷,你官职不高,还是勿趟浑水为好?”
余仲归却不同意,“娘亲,苏氏与我们有恩,如今恩人遇难,只是求保妻儿,此事何以推辞?”
余奚照亦是安抚,“杏娘勿忧,时任蕉邑渡口的丁百户,我曾在战中救过他一命,他一向同我交好,只是过名册罢了,应是无碍。”
蒋氏依旧闷闷,“丁百户那我自是不忧,只是高家与你同为总旗,向来喜欢争个高低。”
“只是军中较劲罢了,这有什么?高家要真同我有龃龉,他家老二,上次怎会救季归呢?”
蒋氏不再多言,只念叨老四贪玩。
却没想,真出了事。
南郡商船行至蕉邑,却藏了江寇,这些江寇各个身手了得,似是死士。
余奚照为救丁百户,被江寇一箭穿心,而余仲归为保苏氏妻儿安全上马车,被战马踩断了双腿。
蕉邑渡口从此封渡。
“二位百户稍等,小人通报一二。”士兵抱拳行礼,余氏兄弟止了步。
余叔归怅然回神,十年了。
这十年,稚子已长成顶天男儿,堪比父兄当年之勇,他望向幼弟,不自觉唤出声,“子归……”
余子归侧首望来,他欲言又止。
子归二字甚好,恕希他定会欢喜的。
一时无话,士兵那头再次通报,“二位百户,将军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