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全蓁还是没让全耀辉回来,但她也没有打车,而是乘地铁,慢慢悠悠转好几趟,耗时近乎一小时。
等到地方一看,他们果然没等她,已经将桌上东西吃得差不多。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而她这个先来的女儿反倒像个多余的。
全蓁笑了笑,找地方坐下,面色平静。
倪曼婷讨好般将角落一只餐碟推过来,笑着说,“小蓁,鑫成在长身体饿得快,耀辉就让他先吃了。你是姐姐,多担待点好吗,阿姨每样都有给你留,还热着呢,赶紧吃。”
全鑫成其实没动筷,碗里堆着一团,见状无奈朝她苦笑一下。
全蓁视若无睹,侧眸朝倪曼婷看去一眼,并没有接。
倪曼婷保持那姿势半天,自觉尴尬,只好讪笑声,又将碟子放至原位。
她在全耀辉面前一直都是温柔小意的模样,此刻尤甚,脸颊飞起一抹难堪的红晕。
全耀辉不忍见妻子为难,但他今日将女儿忘掉,实在也没有教育她的资本,思量半天,他只得轻咳一声,朝倪曼婷伸出手,“给我吧,让小蓁重新点。”
全蓁瞬间胃口尽失。等菜上来,她有一搭没一搭搛两口。
全耀辉安抚完老婆,见女儿这样,又于心不忍,想了想,终于找出一个话题,“小蓁,听说你阿姨最近介绍了个人给你认识?”
全蓁握筷子的手顿了下,半晌,抬头看一眼倪曼婷。
倪曼婷似没想到丈夫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她心里有鬼,信息传达掩埋不少细节,闻言笑容有点僵,试图将这话题揭过去,“小蓁还没同意呢,孩子面前别老提这些。”
全耀辉不以为意,嘴唇翕动,视线扫向全蓁,“多认识些人也好,你马上快毕业,指不定谁就能帮上忙。”
全蓁吃不准他究竟知道多少,心中淌过一片冰凉,留下的只有讽刺。
她嘴角稍勾,嘲谑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人家凭什么帮我,就算帮,我拿什么还?嫁给他吗?”
最后几个字,她讲得漫不经心,嗓音亦平平淡淡,但她的目光却一瞬都没从全耀辉脸上挪开,不放过任何一个微表情。
全蓁尝试寻找那么一丝的维护。
然而没有,很可惜。
全耀辉只是皱皱眉,不赞成道,“爸爸说多你不高兴,但你对这些也不要太抵触。你现在年纪轻,自以为前程大好,殊不知等离开学校那个象牙塔,外面等着你的全都是豺狼虎豹。有个男人愿意护着你不是坏事,”全耀辉沉默一霎,讳莫如深往上指了指,“以你的能力,努努力搭上这艘船也不是没可能,但是爸爸不求这个,爸爸只希望你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以后过些安稳日子。”
全蓁当时不明白,后来想起来一查才知道,海港城是梁家产业,全耀辉酒酣脑热,竟做起青天白日梦。
全蓁觉得好笑,后半程罕见冷脸,跟全耀辉犟嘴,她拿出辩论精神,一点点驳斥他,神色始终沉着,语气很缓,字字清晰。
全耀辉讲不过她,父亲尊严受损,颜面有缺,最终一拂袖,问她是不是来讨债,连生日都让他不得安生。
全蓁于是很识相地推门离开。
她们要的是一间小包厢,并不隔音,全蓁嗓音轻,但全耀辉脾气上来,便不自觉嚷得有些厉害,全蓁出来时,门口聚集不少飘忽目光,向上向左向右,唯独就是不敢朝她瞧。
很有些看热闹时见正主出来欲盖弥彰的意思。
全蓁全当没看见,她打扮偏学生,小衫搭长裤,长发半垂,蝴蝶般肩胛骨振翅欲飞,哪怕内心隐隐怒意,面上却是一派如晚春夜梨般的静柔。
只是这柔多半有些唬人,内里到底有几分倔强怕是只有亲近的人方才知晓。
梁世桢方才听去大半,不消揣测,心中便已了然如明镜。
他穿白色衬衫,腰身很窄,领口解开一颗,模样矜贵,姿态散漫,拈了一盏茶,倚在门前,不时低眸砸一口细品。
茶并非好茶,味道有些独特罢了。
全蓁很快便发现他。
实在是这人在人堆里太过扎眼,她就算不想看,只视线一扫,余光一瞥,那周身冷肃气场便立即将旁人比下去,晃入她眼眸。
全蓁下意识一愣。
两人视线眺过人群,遥遥对上一瞬。
只一霎,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他这样的人,为何会纡尊降贵来这里,梁世桢便好似觉得无趣,收回目光,转身入内。
门没关牢,泄开一丝罅隙。
从那罅隙里,全蓁隐约窥见他做派清贵。
面前茶几只一壶茶,似乎有人提壶为他在斟,茶水汨汨间,梁世桢垂眸静坐,侧颜被光影勾勒,似一尊立体雕塑,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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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不作美,全蓁正准备出商场,外面忽然又下起雨。
天色阴沉得好似刚刚哭过,豆大雨珠向下砸落,雨势不算小,全蓁方才走得急,雨伞落在上面,她才跟全耀辉闹过不愉快,不可能回去取。
全蓁眼睑垂了垂,无奈盘算是淋雨去地铁站划算还是等着合适。
踌躇片刻,她见这雨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举起包,正要冲进雨中,头顶忽然笼下一片阴影。
梁世桢长身玉立,举一柄黑色雨伞立在她身侧,那伞握杆为银色,底部坠一只气势威严的雄狮。与他气质很搭。
全蓁不消侧身,鼻尖忽地嗅到一股清冽似雪松般的幽沉气息。
那沉沉气息自四周强势将她包围。
全蓁呼吸一滞。
距离拉近,她不得不注意到梁世桢鼻梁上那副银丝边细框眼镜,再仔细一瞧,便发现那镜片下的目光被过滤后愈发显得毫无温度。
他气场过于强大,引来不少若有似无的窥视。
全蓁微妙不自在,拿着包的指尖不由蜷了蜷。
为他的突然出现,更为他莫名其妙抑或一时兴起的施以援手。
她深吸一口气,嗓子里下意识挤出三个字,“梁先生……”
习惯使然,无论何种境地,她的嗓音总是平静的,但细听之下却能察觉出一丝微颤。
梁世桢垂眸,视线缓缓在她面上停留片刻,他好像一位蓄谋已久的猎手,在等待猎物刹那间的软弱。
伞面下的时间仿佛静止般被无限拉长。
不知多久,又或许只是几秒。
就在全蓁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正欲不顾后果先行离开时,梁世桢倏而面无表情俯身,呼吸缓缓落在她耳边不远处。
这距离有些亲近却丝毫不显狎昵。
他嗓音很低,沉而幽渺,蛊惑般开口,“全小姐,我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