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用外国的理论来研究中国的作品,这是不是就像那句话,用刀和叉子吃中餐?”
本学期最后一节课,上课前,前排学生找季永泽聊天。
最近同事们都注意到季永泽变得没精打采,但他们都以为是临近期末过于劳累的原因。
一周只见一次面的学生,不会那么容易发现他的变化,因为他是公私分明的人,他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带到工作中。课堂上的他本身就是在演戏,演“老师”这个角色。他与往常上课时的精神面貌没有太大的差别,手里习惯性地拿着教案,咳嗽了两声,慢条斯理地跟学生说话,余光见有人从教室后门走进来。
他恰好要稍作思考,将视线从学生的眼睛上挪开,本来是要漫无目的地游荡,却看清了那个人。
学生:“老师?”
季永泽整个人像是突然定住,教案从他手中滑落,“啪”地掉到讲桌上。
这一声似乎让季永泽回过神了,但他的眼睛仍直直地看着某处,只有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在课桌上摸来摸去,摸了半天都没摸到教案。
学生:“……??老师?”
钟青夏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抬起头,与站在讲台上的季永泽视线相触。
那天牧行趁柯泉不在,偷偷摸摸找钟青夏聊天时,说他也知道钟青夏遇到了感情上的问题,正好,他也算来还人情了。
钟青夏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人情:“那个没什么。我是说,以前我跟你说柯泉喜欢你,希望你去找柯泉的事。我就算那个时候不跟你说,你也会去找柯泉。”
听说,就是那次牧行去找柯泉后,直到现在,他们再也没分手了。
牧行:“是啊。你呢?我们都不来跟你说的话,你的想法是怎样的?”
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怎么想的。
钟青夏当时沉默了,没有回答。
熟悉的大学教室的摆设,熟悉的ppt,熟悉的清澈愚蠢然而可能比他们更聪明的现在的大学生们……
钟青夏正坐在这个环境里。
我到底怎么想的?
钟青夏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所以他来了。
季永泽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钟青夏的目光集中向讲课的季永泽,此刻是大学老师的季永泽。
季永泽为什么一直想让他去他的学校?
他为什么不想去?
去了会怎样?
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只有去了才能知道。
所以他来了。
钟青夏在季永泽快上完课的时候,离开了教室。他在教学楼前的长椅坐了会儿,拿着手机回复了一两条消息,抬头,看到很多学生从教学楼里走出来。他低头继续回消息,直到察觉到有人走过来,才又抬头,看到了季永泽。
今天的气温已经接近零度,空气就像冰冷的面霜敷到脸上一样,然而季永泽却行色匆匆,似乎满头大汗,给钟青夏一种他在着急地找东西,或匆匆忙忙赶火车的感觉。
在看到钟青夏的眼睛的一瞬间,季永泽如沸腾的水稍微冷却下来般,平静了许多。他脸上的肌肉好像在颤抖。他张张嘴,想发出声音,却又像怕声音会打破此刻的现实,而不敢发出来,僵硬地对钟青夏笑了笑。
“上完课了?”钟青夏问道。
季永泽“嗯”了一声,接着想了想,说道:“我之后都没有课了,今天一天都没有事了。”
“哦。”钟青夏低头,继续看手机。
季永泽不知所措地站在他面前,身后走出教学楼的人越来越少了,直到四周只剩他们二人时,钟青夏才抬起头,手机也收回兜里。
钟青夏并没有看季永泽,而是看着旁边的风景,视线微微动着,手上也有着小动作。
像是在百无聊赖地等着什么。
季永泽反应过来了。
“你,今天休息吗?”季永泽问道,“为什么来这里?”
他必须紧快开口,不然钟青夏下一秒可能就要生气,催促他“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啊”……不,这样或许还算好,最糟糕的是钟青夏会不耐烦地站起来扭头离开。
“调休。书展那会儿我将近一个月都没休息一天。”
钟青夏仍看着别处,季永泽的大长腿在他的视野最边缘。季永泽一般这时会点点头,然后哪怕再说上一句话,钟青夏认为对于季永泽这个人来讲都可以称为“奢侈”。
“好好休息一下。”季永泽“奢侈”了一回。
安静了几秒钟,季永泽又开口:“你来这里……?”
他竟会“奢饰”第二回。
“我来看看我的教培潜在客户。”钟青夏站起来,转身背对季永泽,抬起脚步,“顺便探险一下这个学校里有没有什么宝藏。”
“你的任务这么多。”季永泽跟上他。
“都说了我很忙。”
两人顺着街道向前漫步,每路过一个教学楼,季永泽都会告诉钟青夏这是哪个学院的。
“这个学校还挺大。”钟青夏评价道。
以前还是学生时,冬天,两人也这样走在路上。钟青夏说手冷,想跟季永泽握手取暖,但季永泽不握。两个男的在路上握着手,那样不是很容易就会被别人看出来吗?插兜里就不冷了,没必要握。
今天没有阳光,不时有冷风吹来。季永泽看到钟青夏对着手呼着热气,想握住钟青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