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次,都不理我,每次都不说话对我那么冷,你说我误会了?”
钟青夏说完,就迅速捂住自己的嘴。他不仅是在克制颤抖,也是在阻止自己继续发出声音。他觉得自己脑袋嗡嗡作响,书展的喧闹,季永泽的声音,都听不到了。不能再说了。他又要控制不住情绪。声音太大,就又会被发现。这次暴露非同小可,是在这么热闹的书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了……不能,再跟季永泽说下去了。
“我去一下厕所。”
钟青夏从季永泽身边快步走开,去随便跟一个同事编了个理由,就离开了摊位。
傍晚,钟青夏独自一个人坐在展馆旁边的台阶上,边吃着三明治,边望着在晚霞染红的天际下,进进出出展馆的人群。
夕阳过后,就是夜晚。夜场也会有很多人,白天在各行各业忙碌的人士,因同样爱书而在这里聚集。
钟青夏望着背着帆布包,拿着明信片等周边文创的人,咽下口中夹着黄油培根的松软面包。
夕阳产业啊……
“你没事吧?”
钟青夏听到有声音从身边上方传来,扭脸抬头,看到是郭伟泽来了。
郭伟泽将手中的矿泉水递给钟青夏。钟青夏接过:“谢谢……”
“你那会儿,是和季老师吵架了吗?”郭伟泽说道,“我们都听到你的声音了,我赶紧跟他们说活动的事,应该把他们的注意力都转移走了。”
钟青夏一听,喉咙顿时更干燥,全身冷汗冒出来了。
果然,差一点儿就又……
“啊……谢谢,谢谢你。”
钟青夏拧开矿泉水瓶盖,咕嘟咕嘟喝水,然后大喘一口气。
太危险了。哎,本来就是工作时间,我怎么跟季永泽他们谈私事。是我的错——钟青夏忍住没抬起手扇自己巴掌——上班时间只干活工作,要公私分明。
“你对他太好了。”
郭伟泽说。他坐到钟青夏旁边,双手搭在膝盖上,清凉的晚风拂过他面无波澜的脸庞。他如同自言自语般,继续喃喃道:“会因为他哭,会对他生气……凭什么。”
郭伟泽慢慢扭脸,眸光看着钟青夏:“你从来没有对我真正生气过。”
太阳光的余烬也在地平线那边消失了,灰暗的天空下,每个人似乎都被阴影笼罩。
展馆的灯没有任何预兆地亮起来,郭伟泽眼眸中又被点出光。
钟青夏不知道他如何看待自己的沉默,只看到他这时忽地笑了。
郭伟泽将脸扭回去,低下头,手掌遮住眼睛,手指几乎把浏海儿都弄乱了。他摇摇头,仍像在自言自语,笑着说道:“他是你的初恋,长得那么帅,还是一个大学教授,怎么想我一个小小的发行也比不过他……”
“不,他不是教授,只是普通的老师。”
“但他早晚会升为教授吧,那么优秀的人。”
“……”
不知是不是年龄到了,还是就像钟蓉说的入社会后都是功利性,钟青夏感觉现在自己周围的大部分人找对象,都很现实,处处都在比较。
比较外貌身材,比较性格品质,再比较物质基础、家庭背景……而郭伟泽是觉得,自己的工作比不过季永泽的。
大学老师在大部分人的印象里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干的是一般人做不了的受人尊敬地位高总之一堆优点的好工作。
而他们这工作,说实话,钟青夏感觉只要是个人,学习一两个月,都能上手,而且都已经是夕阳……
郭伟泽虽然笑着,但他整个人仿佛都颓丧了。那种觉得没有希望的样子,一下子击中钟青夏——郭伟泽现在,不就和当年在柯泉面前,感到自卑的自己,一模一样吗?
我那个时候不是也是吗?柯泉长得那么好看,比我成熟比我有能力。如果柯泉是我的情敌,如果季永泽喜欢柯泉,我根本没有一点儿胜算。
那种已经清楚自己绝对会输的滋味儿,却因为失败的宣言还没到而仍悬在心里,就像一根刺一直扎在肉里,拔出来捅进去或者不动它,都会感到疼痛难耐般。
那真是最痛苦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