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李蕴睡得不安稳。
她做了一个梦,这对编剧来说,绝对算得上噩梦。
她梦见自己化身为曾经写过的一个角色,在一处昏暗的公共浴室里洗澡。
浴室里空气潮湿,空气潮湿,水蒸气凝结在天花板上,变成密密麻麻的水晶吊坠。
身边有两张熟悉的面孔,一个是有着柔软的、胖胖白白肚子的女邻居,另一个是她黑瘦的,有一双大眼睛的女儿。
一颗水珠落在池子里,水雾蒙蒙,看不真切两人的脸,只见胖肚子女人动了动嘴巴,她的女儿就看了过来。
耳边声音回归,李蕴湿漉漉的手摸了把头发,脑子里回想起刚才女人絮絮说的话,说的是小区里发生的凶杀案。
她一会儿抱怨警察在小区里进进出出,扰乱她的正常生活,一会儿又卖弄似的说自己知道凶手是谁。
李蕴心里没由来紧张了一下,眼睛看过去,手伸出水面荡了一圈,“是谁?”
“老丁和老王家那两个儿子啊,他俩那点事,你听过吗?”
老丁和老王的儿子,李蕴重复着,收回手摸上细长的脖颈,眼中一片沉思,片刻才点点头。
“咦,你哪听来的,细说说?”
女人觉得奇怪,李蕴才搬来半年不到,而丁家和王家,对两个孩子过去发生的事,讳莫如深,要不是她在这住了几十年,算半个亲历者,也不可能知道。
“我……”
思维像是猪油凝固起来,嘴巴涂了强力胶,李蕴说不出话来,或者说不知道说什么。
大脑好似化身储存机器,读取回忆时,画面像幻灯片闪过眼前,她想起自己知道的一切,明白刚刚一时的紧张是为什么。
但这些不能说,她得说点别的,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但是,“我……”
女人靠过来:“说呀,你知道什么?”
李蕴长长吸了口气,想保持镇定,又不可避免惶恐,“我,我不知道啊,后面我还没写出来呢!”
……
清晨六点差七分,窗外传来鸟鸣,把李蕴的意识从熟悉的梦里拉了出来。
她躺在床上,浑身出着细汗,唇瓣微张喘着气,试图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剧本没写完的恐惧感,可以类比为漫画家在截稿日期交不出稿,学生在 ddl 时交不出作业。
李蕴很久没做过这种梦了,至少最近两年,在她写剧本能力越发提升之后,她从来没为剧本发过愁。
感情戏除外。
不过她大概知道今天又做梦的原因——她要转换身份去演戏了。
说起来,成熟的编剧或者作家,这一类赋予人物故事的人,创作时往往以上帝视角观看全局,并不会代入自己。
但成熟到这个程度的,还是少数,且对于笔下角色,作者的感情也不一定是爱,为了完整故事设计出来的人生,只是写,有时也会痛苦地想落泪,自然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要成为故事里的人。
李蕴关了原本的闹钟,洗澡换衣服,搭着胡青然车去了片场。
处理好今天的工作后,她向导演告假,说明了情况。
王导很是惊奇,调侃她经过路泽平的指导,以后再有什么小角色,也能交给她演了。
李蕴笑着告饶,趁导演还没提出更多遥远的期望,打招呼离开了。
她是步行去的,到《秋日红》在中心区的拍摄地时,祁言正在酒楼拍摄。
李蕴到旁边看了眼,没惊动他,在杜新语的陪同下去找导演。
李蕴:“其实你没必要陪我来的,你今天没戏,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杜新语摇头:“不行,你第一次拍戏,作为你的好朋友,我必须来陪着你啊,说不好还能给你点建议!”
李蕴叹了口气,“好吧,只求我演得不好,你别笑我就行。”
找到负责选角的导演,他带两人来到剧组服装间。
这是一条临街商铺的二楼,里面一排排整齐地放着衣架,上面挂满了衣服,大多用塑料防尘袋罩住。
屋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阴凉的霉味,叫人联想到老小区,炎热夏日的单元楼。
杜新语好奇地穿梭在衣服堆里。
她是第一次来这,平时拍戏她有独立化妆间,而这个服装间,放的是戏份较少的配角服装。
群演的衣服分开管理,在服装车里,没拿下来。
“李编剧,这是我们角色的服装,我先让人给你熨一下,一会儿咱们试试。”
李蕴点了点头,选角导演把衣服拿给服装师的助理去处理。
虽然是戏份不多的配角,但《秋日红》制作质量很高,为了模拟出那个时代的质感,服装造型都花了大心思。
李蕴和杜新语在服装间里参观,没一会儿,服装师助理就拿着熨好的衣服回来了。
“李编剧,你穿上试试。”
李蕴接过旗袍,到试衣间里换衣服,杜新语和导演等在门外。
片刻,她的声音从试衣间里传来,“好像有点不合身。”
杜新语:“我看看。”
她上前两步,试衣间的门打开,李蕴赤脚走了出来。
旗袍是真丝的,浅浅的青色紧紧附在她曲线明显的身体上,反出一片银箔样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