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血在保卫战中已经流尽了,雌虫,不,这时候还都是虫族,强大的自愈力也无法跟上受伤的程度与速度,于是只剩下干固的血疤。
宗十一托着沉重的骨架向前一点点挪,楚衡看不下去想来帮忙,被珀修斯拦下。
“你干嘛?”楚衡生气,植物系治愈的天性让她不忍心看到宗十一如此惨烈的样子。
晓山青和晓天色在挖坑,他们要埋葬他们的同胞,闻言抬起头,表情肃穆而凝重:“不要打扰一个孩子,去见他的母亲。”
虫母是所有虫族的母亲。现存的所有虫族身上都流着虫母们的血。
宗十一跌跌撞撞地跪在虫母的遗体边上,怕长枪尖锐的部位刺痛了母亲,又没有力气折断,干脆将尖头扎进了自己的血肉中。
宗十一匆匆在衣服上勉强找到一点干透的布料,擦干净手上的脏污,虔诚又惶恐地将颤抖的手贴上虫母的身躯。
虫母的体温原本是很炽热的,像恒星一样,所以寻常的武器都不用近身就被融化了,但面对祂的孩子,这炽热的温度又会很温柔,像母亲的心脏,扑通扑通流淌着爱的熔浆,孵化祂的孩子,又不至于会伤到他们。
可现在,母亲的身体已经冰凉,冻得他骨头都渗出了寒气。
宗十一嚎啕大哭。
“嗡——”很轻很轻的嗡鸣声,像惊蛰雷响后,泥土里的虫族第一次振翅,也像母亲在夏夜低低吟唱着哄孩子的曲调,被吹散在风里。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虫母黝黑的身躯散发着微光,臃肿的皮..肉在光芒中化作光点消解,散作天边的云,化作自由的风,融入广阔的海,成为这个世界的每一处组成。
围观的珀修斯等人全部站起身,震撼地看着这位万虫之母生命最后的起舞。
他们忽然惊觉,虫母身躯的颜色其实不是纯粹的黑,而是像极了大地,深海,与星空。浩瀚博大,温柔神秘。
而祂最终也化作了世界。
宗十一泪眼朦胧中感到有一双温热的手轻抚过头顶,脸颊,最后来到腹部,幻境为他模拟的这具身体的致命伤处,轻轻一点。
地面的虫尸在清风的吹拂中消失,随着祂一起化作后代供繁衍生息的高山与河流,大地与森林。
最后,随着虫母彻底消失,地面上,多出一枚小小的蛋。
虫母最后一个孩子,到底还是被祂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留下了。
里面是楼氏皇族的先祖。
楼,在星际发音与留一致。
场景D,谢愉和司故渊已经腿软到站不住,双双跌坐在地,宫团栾处变不惊的表情已然破碎,正在将手术台上的虫族抱下来,想平放到推车上。
推车上还有另一个瘦瘦小小的虫族。
他们据说是情侣,共同参与了实验,分别走进实验室之前就和她们笑着约定,如果失败了,要记得将他们一起火化。他们竹马竹马,说好了一辈子不分开的。
瘦瘦小小的那个虫族接受的是雄虫改造,高一些的是雌虫改造,因为生育太苦,高个儿的舍不得伴侣受苦。
几乎都是如此,相对偏弱的虫族接受雄虫改造,更为强壮的虫族接受雌虫改造,方便更好的孕育和保护后代。
而现在,他们正在处理他们的遗体。
“团栾,你还好吗,要不我来吧。”司故渊试图从地上站起来,却失败了。
痛苦到极致的虫族爆发力是可怕的,他和谢愉联合其他几个虫族一起压制都险些脱力,眼下手臂和腿脚都是软的。
宫团栾洁癖严重,但现在这地界……
宫团栾摇摇头,继续为牺牲的两位虫族擦洗身体。
雌虫改造的要清洁干净腹部才好缝合,雄虫改造的这位需要遗体修复,都是精细的活计,宫团栾不放心两个毛手毛脚,对化妆一窍不通的Alpha来做。
宫团栾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可以忍受这么多痛苦。*
是为了繁衍生息吗?
不全是。
报仇吗?
也不全是。
她恍惚想起基因改造的负责人和她的对话。
那人说,为了传承,为了铭记。
传承什么呢,又铭记什么呢?宫团栾写在纸上问。
那人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窗外,人造月亮挂在天空,散发着清冷的光。
那人回头她,眼里的泪光有那么一瞬间让她觉得自己被看透了。
直到最后,她也没有听到那人的回答,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一块圆润光滑的石头被放在了她手心。
不甘,希冀,渴望,思念……握住这块石头的瞬间,山呼海啸般的情感从中迸发。
宫团栾的星核在那一刻差点停止转动。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块经过无数人手心的石头最初来自哪里。
她的姐姐,蓝星。
蓝星的孩子,如此思念祂,如此渴望回家。
场景E。金濛拉都拉不住黎照霜几虫,从安全区的虫那里知道侵略者大多数虫母陨落的罪魁祸首时,这几个虫就疯了,精神识海在刺激下直接暴..动,但金濛现在是虫族不是omega,根本治不了只能干瞪眼。
急匆匆赶来的雄虫医生看她急得跺脚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一声,安慰道:“别担心,小雌虫精神力还不稳,情绪一激动就这样,我来了,不怕。”
金濛欲哭无泪,就是您来了我才怕啊,您是个假的,怎么能治真实的她们呢?
五分钟后,雄虫除下手套,“好了。”
还真好了? 怎么会这样?金濛震惊地拍拍谢学霸的脸,对方的眼神已经恢复清明,正在瞪她。
计较啥,omega和雌虫生理上没差别,大方一点。金濛努努嘴。
谢浸溪被她一气,差点又晕过去。
雄虫医生看她们的互动看得乐呵,正巧帘子被掀开,另一个虫族走进来。
“怎么了,这么开心?”一身军装的高大雌虫上来就十分熟练地搭住了雄虫医生的肩膀,顺便低头亲了一口。
雄虫菲利克斯弯起唇角,无奈戳爱虫的脑门:“有小虫在呢,你收敛些。”
雌虫阿列克哼了一声,将头靠在菲利克斯肩部,因身高差而略显不协调,但不难看出他们之间极为和谐的气氛,显然是一对爱侣。
金濛突然发现了什么,指着自己额头中心的位置询问某个撒娇鬼:“您额头这边,这个是什么?”
看上去像个印章什么的。
菲利克斯见被发现了,更无奈了,扭头对着肩膀上的阿列克谢说:“让你收起印刻你不听,就这么喜欢?”
阿列克谢非常之骄傲一昂头,理直气壮道:“那可不,这是你超爱我的证明!”
印刻?
椅子上被绑着的几个雌虫齐刷刷抬头,这是什么?虫族啥时候有这玩意儿?
阿列克谢本来还想跟几个小毛孩炫耀一下,结果看见几虫均是一脸蠢样,就知道他们全是单身虫。
没意思,哼。
阿列克谢非常骄傲地指着自己额间精巧的纹路介绍道:“果然是单身的小崽子们,这都不知道。印刻,是雄虫给予雌虫的标记,一生只能印刻一个雌虫。雄虫精神力更强大稳定嘛,就将雌虫伴侣脆弱紊乱的精神力印刻于自己的精神识海,只要伴侣同意便可以感知对方的心情与状态。像我们上了战场,雄虫就坐镇后方,保护我们精神力不受致命损伤。”
几千年后的小土冒们对此一无所知,并听得目瞪口呆。
“啊? 啊!”黎照霜等虫生动形象地演示了什么叫瞠目结舌,生在雌雄比例严重失调的时代,她们什么时候听说过这种事? 做梦比较快吧?!
金濛却立即反问道:“等等,印刻是雄虫对雌虫的保护的话,那雌虫受重伤会如何?”
菲利克斯回答道:“不仅仅是精神力方面,我们其实也可以分担躯体上的痛苦,但……”
阿列克谢接过他的话:“但对雌虫来讲,精神力治一下也就够了啊,雄虫这种脆皮,真替雌虫分担走一半的伤痛……我们也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啊,那不得噶了!我们这些知道伴侣给自己印刻的雌虫都会从识海这边阻断身体上的伤害分担的。”
话糙理不糙,金濛她们全听懂了。雄虫精神力能治身体伤害能分担,但后者显然不被允许。前提,印刻这事儿雌虫得知道,不知道啥用没有。
“印刻还能瞒着?”
“当然能啊,”阿列克谢耸肩,“因为有一部分雌虫死活不同意印刻,怕爱虫死心眼分担多了,但雄虫们游不放心爱虫一个虫上战场,偷偷印刻的可不在少数。”
“所以我们还挺惜命的,打仗当然得打,但家里还有虫等我们呢,要努力活着回来才行。”阿列克谢笑嘻嘻说。
谢浸溪被几虫如炬的目光盯着。
待他们走后,谢浸溪才艰难开口:“不用问我了。”
历史上,阿列克谢将军在当前时间点四个月后战死,雄虫伴侣菲利克斯印刻崩解,殉情而亡。
钱铜深吸一口气,对天怒骂:“埃尼阿克,你死下来,加快时间!老子要干..死..对面那群**%#@&!”
在五个场景里被几十万虫族骂出花儿来的埃尼阿克明白了,它什么都明白了,明白的那叫一个彻彻底底。
什么丑态毕露,什么历史伤疤,屁!
它TM花这么大代价,这么多能量,是给虫族免费上爱国教育主题团课来了!怪不得没虫族拦它!
淦!
蜉蝣幻境之外。
办公椅悠哉悠哉绕了一圈,花千树二郎腿一翘,表情惬意地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看着埃尼阿克终于意识到自己帮了虫族帝国和人类联邦一个大忙后破大防的表情。
“感谢埃尼阿克,正常情况下谁会高兴看团课啊,不是快进就是跳过,这下好了,啧啧啧,这效果,杠杠的。”花千树一边说一边举起茶杯,非要和谢潮声碰个杯。
“茶杯碰什么杯,半点没规矩。”谢潮声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让花千树靠近,和自己的茶杯杯沿碰了一下。
“叮”一声响,花千树心满意足,揭开茶杯盖喝酒。
嗯,灯塔禁酒,他趁陛下不在偷偷摸摸带了一小瓶上来,度数很低,喝着玩。
酒气再弱也瞒不过雌虫的嗅觉,谢潮声瞥了他一眼,目光凉凉。花千树头一缩,乖乖抿完最后一口,将杯子毁尸灭迹。
谢潮声揉揉额角,他将和楼璆的那个傀儡同一批被注射不明物质的虫族都押送了回来,送到灯塔底层严密关押,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花千树一个通讯喊上来看热闹。
“春生场已经接近尾声,这个主题是揭露的虫族的诞生。小花,你说后面会是什么?”
花千树:“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春天是血腥风雨的诞生,那么夏季……”
谢潮声闭上眼睛:“是狂热的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