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说不去,就不去了!”小厮不敢表现出失望,愁眉苦脸地举起《中庸》,拖拖拉拉地逐句往后读。
卫允麟听了会儿他半死不活的语气,哼着小曲儿坐起身,突然就伸长腿一脚蹬在了小厮的屁股上!
那小厮被踹了个马趴,赶忙捂着屁股爬起来,改为挺胸抬头地朗朗诵读。
卫允麟轻哼一声,勉强满意,“这才像个样子,姑丈怎么说得,你一字不错的重复一遍。”
“这可是小的的绝活,爷就享乐吧!”
小厮嘿笑着揉了揉脸,脚下迈起四方步,学着陆顶云脸黑如锅底的模样,语调夸张地装模作样道:“你是家中独子,即便父母皆丧,亦有胞妹要靠你照拂!整日里一副混吃等死,烂肉一滩的德行,几时能混出个样子!”
卫允麟捏着嗓子嗯了一声,不吝掌声,“不错!明日放你半天假,准你去后巷私会小柿儿!”
“少爷大度!”小厮眼珠子一转,半捧半哄地道:“可惜今日府里来了这么多人比花娇的小姐,少爷真就能忍得住,一个都不去品鉴品鉴?”
卫允麟虽有动心,犹豫了片刻,还是不耐烦道:“能有多好看?就说那皇子媳妇儿,民间吹得神乎其神,玉兔成精的娇俏模样,不也不过如此?”
小厮笑着搓了搓手,继续吹捧他,“这世上的美人为了自抬身价,那难免会夹塞几个名不副实的!那罗小姐依小的看,也算中上之姿,是少爷的眼光太高了。”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卫允麟捏了颗葡萄,扔进嘴里稍一搅动,连皮带核的吐到地上,嘴上不忘讽刺,“不想我整日打鹰,到头来却叫个雀儿啄了眼睛,谁能想到那罗小姐心这么黑,竟是拿我当作消遣,一攀上皇子就要把我一脚踢开。”
“少爷可没吃亏,左右有那三皇子在后面当冤大头呢!话说回来,这世上又有几个爷们,能跟皇子妃有过一段——哎哟!”
小厮面上的嬉笑戛然而止,整个人像麻袋包一样,被人一记窝心脚踹翻在地,半天缓不过劲儿,捂着前胸哎哟呼吆地喊疼。
卫允麟心知不好,反应极快地跪在地上,熟练地装出一副窝囊样子认错
“姑丈!侄儿错了!都是侄儿管教不严,让这小畜生嘴上不知把门,闯出这样的口业来——”
头顶传来的却是一声蔑笑。
穆檀眉轻飘飘地抖掉靴上沾染的尘土,翘着腿在太师椅上坐了。
“我素来知道卫公子长了个猪脑子,谁成想还长了一副狗眼,连人都认不清了?”
卫允麟拄着胳膊,从地上撑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愕然。
“怎么是你?”
穆檀眉眼中的讥笑骤然转冷,她抬了抬下巴,不掩鄙夷地道:“卫公子不仅没皮没脸,还很是贪生怕死啊,怎么?今日撞破你的人不是你那饲主姑丈,就浑然不惧了?”
卫允麟迎上她的视线,头皮一阵发麻。
曾几何时,最志得意满的他也是用类似的姿势,颤抖屈辱地跪伏在马车上,听着同一个人的恫吓。
那双睨视着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没有人味,不近人情。
卫允麟心底可耻地生出一丝近乎层级压制般,不可撼动的恐惧,他哆嗦着嘴唇,无力地支支吾吾着给自己辩白。
“我!不,是他,你既然都听见了,应该知道都是这刁奴教唆地我,我可没答应要去!”
高椅上的穆檀眉嘘了一声,并不肯放过他。
“我不想听这些废话,卫公子,不如你再好好反思一次,告诉我你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我……”
卫允麟躲开视线,慌张地舔了舔嘴上的干皮子。
纵是心知杜明,他却本能的不愿张口承认。
穆檀眉警告过他,关乎罗家之事只能烂在腹中,他知道后果,也不敢触及皇权,可,可他到嘴的鸭子飞了,落魄懊恼之际一时嘴快,忘了轻重,也是情有可原吧?
“去请陆大人过来,就说我有事找——”
他没想到穆檀眉连片刻的耐心都没有,心脏跳得狂震,匆忙膝行两步拦在门口。
“别别别,我知错了,我不该再提起罗小姐,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放我一马吧,别告诉姑丈!”
穆檀眉盯着他脑门上不断滴落的汗,缓慢地扯出一个笑来。
卫允麟瞬间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匆忙低下头,规规矩矩不敢看她。
“让我放你一马?”
卫允麟急忙道:“求你,求你放过我这一次!”
穆檀眉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连个小厮你都管束不住,谈何你知我知啊?”
卫允麟飞快地揣摩着她的意思,最后咬牙保证道:“我会处理干净的,绝不会有一丝闲话传出去,不会误了罗小姐的名声!”
那小厮见惹了祸,本灰败着一张脸在地上装死,这会儿一听卫允麟话里隐含的意思,也顾不得心口疼,连滚带爬到他脚下,死抓着卫允麟的袍子。
“少爷!少爷你可不能放弃我!我跟少爷相依为命,少爷多少事都是小的来——”
卫允麟额角青筋一跳,忍住踢他的欲望,俯下身一把掐住他的脸,从牙缝里挤出警告,“住嘴,谁允许你胡言乱语了!”
“行了,演这苦肉计是给谁看,动辄打打杀杀的,让旁人听去,还真当你舍得弃了你这相好呢。”穆檀眉似笑非笑道。
卫允麟脸色一白,没想到穆檀眉看似与陆家远着,竟是连不屑理睬的自己的小事都知道个一清二楚。
他登时泄了气,要死不活地觍着脸请示,“小穆解元心细如发,只怕我这几句胡闹的蠢话莫说传出陆家,连这书亭都是飞不出半个字音儿的,又何苦非要吓我?”
穆檀眉的神情却骤然肃穆,她寒着声音,威严地逼问道:“还不知错,你可知今日府上的都有何人?”
卫允麟条件反射地一抖,不敢敷衍她,赶紧搜肠刮肚地回忆道:“除了姑丈的同司下属,便是许多礼部的官员家眷,还有,哦,还有国舅爷!”
他说完,自觉领悟出一点儿意思,便自作聪明地主动提起,“小穆解元怕是有所不知,今日来的这位国舅爷,那可是二皇子殿下的母家,二皇子近来被整得这么惨,跟三皇子可谓是势同水火,绝不会因为咱家冒犯了陆家,就……”
真是蠢货。
穆檀眉对他已经嫌烦至极,却为着陆晚娇,以及她心中的打算,不得不费些口舌,警醒教化这人形废材。
“你当真以为你那番攀辱宗妇的谬言,落在陶国舅耳中,会置若罔闻?”
她微微压低了眉目,“还是你妄图通过构陷三皇子妃的清白,博得陶家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