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瞬间摆平心态,重新放眼望去,就见一个身材圆润,面带酒窝的管事妈妈,笑着急急朝她迎了上来,跟着就是一声深情的“表小姐!”
穆檀眉心里的膈应劲儿一下子钻到了头顶。
“妈妈贵姓?”伏月深知自家大人与外家有隔阂,适时将人一拦,那带酒窝的妈妈被这么一打断,原本酝酿好的感情就有些续不上来。
她有点不满,但没表现出来,仍旧笑道:“奴婢姓向,是二夫人身边的陪嫁妈妈,今日也是夫人早早得了信儿,特意派奴婢来接着表小姐!”
二夫人?
穆檀眉微微一笑,脚下却没挪动,只是道:“劳二夫人费心了。”
伏月跟道:“我们人未齐,妈妈莫急,若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向妈妈笑着应了,脚下却跟生了根一样,寸步不动。
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守着她。
穆檀眉面色不变,她愿意等,就等着吧,可惜这天底下走到哪里,都没有初次登门不见正主,反而先急吼吼去见一个舅妈的道理。
幸而向妈妈虽不懂事,这偌大的将军府里还是有懂事的管事。
几人略站了站,紧接着便另有一位管事妈妈径直赶来。
走得近了,才发现这妈妈鬓角有些斑白,显然已经上了点年纪,见了穆檀眉第一眼,竟是行了一礼。
穆檀眉微怔,将人扶住了。
“姑娘。”
管事妈妈先唤了一声,这才道:“姑娘回家,老爷夫人喜得彻夜难眠,本想亲自来迎姑娘,因公主殿下突然降临,一时脱不开身,特命奴婢来迎姑娘!”
伏月咦了一声,转过脸问:“向妈妈,这位妈妈是?”
“袁妈妈是府内总管事。”向妈妈强掩尴尬地笑了笑,自己找了台阶下,“既然袁妈妈在,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穆檀眉余光看向袁妈妈,见她仍是那副恭敬样子,闭口不言,就眸光微动,开口准了,“劳妈妈替我向二夫人问好。”
“是,是。”
等无关之人走了,袁妈妈才像是上了发条,屈了屈膝,给穆檀眉引路。
将军府道路复杂,周围先还热闹,可走了一时半刻,四下愈加清净下来,连脚下的路也变成了幽径。
穆檀眉站住脚,领先半步的袁妈妈立时也停下了。
不等她质疑,袁妈妈竟忽然扑通一声跪下了!
“姑娘!”袁妈妈抹了把眼睛,“您总算是回家了,当年一别,奴婢还以为再没机会见您,没想到姑娘争气,竟然自立女户,从陆家那等狼窝脱出来了!”
这话一出,穆檀眉蹙起的眉松了松,心里有些异样。
“妈妈见过我?”
袁妈妈连忙点头,“姑娘那时尚在襁褓,自然记不得奴婢了。”
她叹道:“那年二姑娘有喜,姑爷连夜送密报回京,老将军和老夫人虽然心系,可碍于时局,不能前去,只得命我乔装混进金水镇,伺候陪产二姑娘。”
穆檀眉微微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妇人,竟然也是经历过当年之事的人。
可据她所知,当年穆都督府里幸存下来的人,只有自己和奶娘年氏,从未听说过还有一位袁妈妈。
袁妈妈知她所想,“等姑娘平安降生时,九边已是风暴将至了。
“鞑子的骑兵夜夜袭扰,抢掠不断,城里却闹开了饥荒,姑爷那时日日驻扎在边线,回来时总是强颜欢笑。
“到了姑娘满月时,边线上有城池失守了,姑爷奉命率军协剿,只是此行并不顺利,一连挨过了十四天,才有前线消息,说姑爷殉国了。”
袁妈妈顿了顿,眼中仍有后怕,“二姑娘得信后动了大气,一面命我速速回京传信,一面强撑着打理诸般事务,直到五日后,姑爷突然凯旋了。
“这本是失而复得的天大好事,可谁知当夜金山关突然封了城!”
“封城?”穆檀眉怔忪。
“是啊,后来才知道,是日后当了叛臣的金山关总兵,听人指令故意捏造了姑爷战死的假消息,来诈诱城中的所谓细作,实则为了排除异己。
“好在二姑娘并不软弱,没给他们丝毫可趁之机,我也因为连夜逃离,顺利回了京。”
穆檀眉目光微凝,当年指使总兵之人,定是原九边总兵,如今的北戎护国相葛三安了!
“此后呢?”她追问。
袁妈妈眼中浮起一丝迷茫,“后来的事更是峰回路转,许是因为没抓到把柄,他们改变策略,藏起了爪牙,按二姑娘日后的信来看,金山关内始终风平浪静。”
后面的话不必她说,穆檀眉也很清楚了。
直到十个月后,总督葛三安叛国,金山关及九边数座城池惨遭屠城血洗。
穆檀眉沉思片刻,心底的疑云总算拨开了一角。
来镇国将军府一趟,居然有了她意想不到的收获,她垂眸看着仍陷在悲切中的袁妈妈,轻轻抚了抚背。
“姑娘?”袁妈妈讶然。
穆檀眉脸上带了点笑模样,“走吧,祖父这么用心安排,我也确实听到了旧事,就不要中断他的好意了。”
袁妈妈脸上闪过愧疚,重新道了声请,“姑娘别怪老将军,这些年的事太沉重,他也不知该如何待姑娘好。”
穆檀眉笑意没变,“我知道。”
小径尽头是重重的绿竹,竹林后则巧妙地藏了一处石亭,周围有流经的浅溪涌动。
“真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穆檀眉由衷感慨道。
袁妈妈笑了,“姑娘说话真有趣,跟二姑娘当年一模一样,一张口就招人喜欢。”
穆檀眉迈上亭子,欣赏了一番周围的清幽景儿,闻言失笑,心想这袁妈妈自幼看着她娘长大,兴许真会因为爱屋及乌,连带着对她也好上几分。
就是不知道夏远徵对她的好,有几成真心实意了。
“姑娘。”袁妈妈忽然为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