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檀眉正奇怪,像是应了两人的应答,外头传来刘虎的声音,“大人,小姐!陆府来人了!”
陆府来人?
两个人都一愣,穆檀眉难得有点儿心虚,看着陆晚娇娇颜无比的姑娘打扮,心想也不知陆家来的是什么人。
若是陆妈妈见到陆晚娇如今娇艳更胜从前,恐怕要气的饭都吃不下了,回头禀报给陆顶云,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要气坏几颗好牙。
谁知等她着装出来后,却见陆晚娇不知何时换了一件素色的衣裳,收敛着笑,神色淡淡的,竟真的有几分归道向善的模样。
她止住心里的笑意,拍了拍陆晚娇的手,率先迎了上去。
陆家来的人,还真是个熟人,只是不是陆妈妈,而是卫氏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并辛四娘两人。
穆檀眉与她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穆檀眉心道看来卫氏经此一事算是学聪明了,知道辛四娘的存在能带给她什么样的帮助,有了底气她才好在府中继续夺势。
也难怪会将辛四娘提到管事媳妇儿的位置上。
那大丫鬟穆檀眉曾经与她打过几次照面,原来十分的不好相与,谁知现在见了她就像是见了亲人似的,脸上都带着几分甜笑,冲着她语气极为柔顺,一脸的喜气。
“奴婢见过陆居士,见过穆小姐!”
穆檀眉点点头道:“见你一脸喜气,可是府里有了什么好事。”
丫鬟笑道:“穆小姐果真聪慧,能掐会算似的,还真是有一桩好事!”
“奴婢奉夫人之命,特来知会二位小姐,夫人近日已将卫家表小姐记在膝下,往后呀,表小姐就是咱们陆家正经的姑娘了。”
穆檀眉心领神会应了一声,“那真是恭喜卫姑娘。”
辛四娘在旁边敲边鼓,“何止呀!这好事向来是成双的,还有一桩呢,你快给小姐说说。”
那大丫鬟立刻点头,装作忘记了似的说:“哎哟,奴婢高兴地昏了头,竟忘了这更大的一桩好事。
“咱们卫小姐呀,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陆大人啊,亲自为他挑选了一位良婿,是个叫吴金鳞的年轻士子。
只是咱们府上是招赘,等姑爷入了府,就要改了姓氏,也要姓陆了!”
穆檀眉心里嗤了一声,心想这陆顶云起名倒是有创意,金麟岂是池中物,可不就是要看着陆蛟化龙登堂入室的意思吗?
只是这个吴姓却不是很好。
想来是陆顶云认为陆蛟本就是陆家的真龙,又何必变幻呢?
转念心里觉得好笑,想到陆顶云这人平常看着精明,关键时候倒是挺迷信的,连这种名字都敢起,也不怕皇帝老儿知道了斩他的头。
陆晚娇笑得见牙不见眼,“果然是好事成双,这样一说,婚事定了下来,岂不是婚期近了?”
对方点了点头,“咱们卫小姐虽然年纪小了一些,可是呢,正巧也还在孝期,等她出了孝期成婚就是正正好好了。
“夫人说,如此一来能有个人照顾她,小姐的爹娘泉下有知也就能够安心了。”
穆檀眉表示理解,心想这卫氏对她逝去的兄嫂倒有几分真感情。
两方既然定了亲,婚期又有了眉目,陆晚娇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在了实处,她心情大好,难得说了两句热闹话,大手一挥就要给赏。
穆檀眉自然捧场,无不听从地掏了这份银子。
那大丫鬟高兴得一连串吉祥话,谁想一错眼珠,竟从陆晚娇的手上看见了一枚晶莹的碧玺,暗道这碧玺她从前可没见过。
要么就是陆晚娇离开陆府时不知掏走了什么好东西,要么就是穆檀眉真舍得在她身上花银子,连这么贵重的宝石,也舍得给她打了当成日常带着的首饰。
这么想着,心里更觉得不是滋味,她们家夫人当年嫁进陆家时,可是何等的心酸呢?
转念又振作起来,不过夫人说了,过去是过去,往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夫人好了她才能跟着好,等卫小姐诞下男嗣,夫人就万事无忧了,到时求夫人给她指一桩好婚事,这辈子也就没什么可愁的了。
大丫鬟将话带到,着急回府,辛四娘也只得留下一句话。
“夫人说了,虽则两位小姐已从陆府出去,可日后时机合适,还是盼着两位小姐常回去坐坐,卫小姐成婚之时也盼着两位小姐能去添光呢。”
穆檀眉心道可不是得添妆嘛。
又觉得卫氏振作以后,倒是比原来会说话了,真叫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陆晚娇却不管这些,自从了却心事后,她整个人变得很好说话,“这么一桩好事,我得给圆儿表妹封一大封银子才好。”
如此一来两人回屋坐定时,才忽然间又想起一茬。
“也不知道卫圆儿出嫁时,谁给她做全福人?”陆晚娇琢磨道,卫圆儿这么一个苦出身,如今经过一番经营,竟然有了翻身的意思。
如今卫氏获得了卫家的支持,将来的路很难预料。
她若有所思,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个人选,“或许是海右省的那位钱老夫人?”
钱学正的母亲?穆檀眉也觉得像,抬手摸了摸陆晚娇的发髻,故作沉稳道:“姐姐来了我这儿,果然是聪慧更胜从前了。”
到了晚上用饭时,辛四竟然扶着刘牛出来了,刘牛见了穆檀眉,眼含热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都怪小的!办事不力把事情给搞砸了,大人不计前嫌还将我救出来,替我好生医治,能遇见大人是我三生有幸……”
穆檀眉看他那样子也有些心酸,将他扶了起来。
“你的差事办得很好,你因此受伤,我心中才过意不去。等你好了之后,我就将你爹娘还有兄弟接进京来,我另有一处宅子,到时还要他们帮我看院子。”
刘牛心惊胆战了这些日子,闻言又要落泪,“大人能将他们接来已是极好,不求什么赏赐。”
伏月跟着在旁边抹了抹泪,穆檀眉知道她是触景生情,想起干娘吕妈妈了。
不过按照目前的形势发展,她势必是要在京中安顿下来的,留在青州宅子里的东西,还有看宅子的人也应该慢慢挪过来。
虽没几个下人,可这小院想要住开委实有些勉强,而且自己到时还要念书备考,也有几分不便……
她正琢磨着,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响。
刘虎有些慌了神,一边往里闯,一边看穆檀眉的脸色,“大人,外面……”
陆晚娇将筷子一撂,黛眉不悦地扬起,“怎么什么好事坏事都赶在今天一天来了,到底怎么了?”
她话音刚落,身边的人却径直起身,赶了过去。
穆檀眉心中似有所觉,走到院外,果然见到了那道瘦削的熟悉身影。
司延槿一身锦衣,脸色苍白,见到她后轻轻一笑。
“我回来了。”
穆檀眉心里一突,走过去端详他的脸,这几日悬着的心因此而放下。
“你,去了哪儿?”她问。
话音未落却敏锐地闻到一丝极其浅淡的血腥味,许是司延槿特意包扎掩盖过,所以那味道浅地难以察觉。
穆檀眉蹙了蹙眉,没有戳穿他,只是命辛四将人扶了进去。
司延槿的神情有些疲惫,被她这么盯着,他有些慌,浓密的眼睫克制不住地轻眨。
穆檀眉知道他这习惯,心道这人是又觉得不自在了,索性支开众人,放缓了语气问他。
“你受伤了?”
司延槿轻轻点头,“你的热症可大好了?”
穆檀眉没想到他一张口就问这个,不禁失笑,眉眼弯弯地在他对面坐下,“已经大好了,那你呢?”
司延槿微讶,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他轻描淡写道:“只是小伤,已经结痂了。”
穆檀眉不信,他便犹豫了一瞬,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按在自己的锁骨边上。
她的手一顿,沿着轮廓轻轻抚摸过去,感觉到那伤口确实如他所说,已经结痂,才算放心。
司延槿眼中带笑,“那□□迫你留下一起寻人的那个黄鹏,我已查明了他的身份,他出身寒门,举目无亲,平日全靠李笙的赏赐度日,一直是他的走狗。
“那日他也是收了李笙的银子,按他的要求将你拖在山上。”
他是去做这事了?穆檀眉怔忪。
“我查到他家时,黄鹏已经做贼心虚要拿剪刀杀我,这道伤就是被他偷袭所刺,我本欲留他一条性命……”
穆檀眉脸色一白,伤在这个位置,是冲着脖颈去的。
他顿了顿,改而道:“我处理得很干净,他一直独居,此事龌龊,李笙为防走漏风声,他也未知全貌。
“且李笙早在你之前跌落失踪,他只以为你们两个人都遇了意外,这些日子,正是惶惶不可终日,谁也不敢告诉。”
穆檀眉心里感激,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她盯着司延槿有些愧疚,正想该如何补偿他,忽然听司延槿状似不在意地淡淡问。
“听说这次你救了王家的公子,他回去后大病一场,这一两日才好起来,他好似把你当做了救命恩人,想着以身相许,如今正磨着双亲向你提亲。”
穆檀眉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她惊疑不定地忙否认道:“可不敢乱说!”
见对方不语,她无奈道:“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不打算嫁作人妇,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司延槿蓦地愉悦起来,控制不住地弯了弯嘴角。
他心情很好的轻轻“嗯”了一声,看见穆檀眉一副大病初愈,面无血色的模样,笑了笑道:“我有些累了,想要休息,时候不早,你也歇息吧?”
穆檀眉被下了逐客令,见他确实疲惫,心说自己也别想着怎么补偿人家了,还是先让人家好生休息吧。
虽被王为敦的事吓了一跳,可她依然睡了一个好觉。
不想次日一早,王家的人竟真的上了门。
陆晚娇不明所以地来过敲门,找她报信时,穆檀眉已经重整心态,一脸无畏的穿戴整齐。
“此事我已知悉,你不必去了,我亲自接待就是。”心里却不禁想,也不知这王为敦是怎么说服的,真就让王家人听取了他的话,接受自己这样的儿媳。
难道那王家就是传说中顶顶开明的好人家?
她被自己逗笑,心说不论如何,自己选择得这条路,绝无嫁入高门相夫教子的可能了。
即便不论她的个人意愿,仅凭那一道不可择婿的圣旨,就如同一把尖刀,时刻悬于她的脖颈之上。
她出了门,确见门口停着一辆极其庄重的马车,侍候两侧的仆妇俱是知礼的样子,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地立着。
穆檀眉微微讶异,她知道王家乃书香门第之家,王为敦的父亲虽看着官位不显,却是身处六部,实打实的实权。
王为敦身为家中嫡子,他的婚事绝对是要经过精挑细选的,如果能挑到她的头上,只能说王员外郎夫妇对这个儿子是相当的宠爱了。
她按捺住心绪,走下台阶,落落大方地见礼。
“在下穆檀眉,不知是哪位长辈在此,恕我有失远迎了。”
轿子里忽然传来一声笑,很快帘子一打,一个肤白面圆,笑脸可掬的贵妇人搭着丫鬟的手从车里走了下来。
穆檀眉微讶,便听身边的丫鬟细声道:“这是我家夫人,特来拜谢穆解元。”
穆檀眉心中纳罕,没想到竟是王为敦的母亲,王家的主母亲自来了,她目光一顿,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王夫人。
王夫人很面善,看着一团和气,叫人容易心生亲近。
王夫人同样也在观察这个小姑娘,乍看之下还觉得有些年幼,尚未出落完全。
可仔细一看,就觉出自己儿子真是好眼光。
她的年纪还很轻,约是豆蔻年华,可是一双眼睛长得清亮,眼尾微微上翘,给人一种不卑不亢之感。
看人时习惯含笑,许是读书多了,一举一动自有一派与寻常闺秀迥异的清妙气度,叫人不敢轻视。
显然她的解元不是浪得虚名。
看着这个初次见面,就镇定自如的小姑娘,王夫人心里觉得有点怪,为了儿子的心事,她与夫君二人愁得彻夜未眠,本以为来这一趟注定要废然而返。
可没想到一见到人先就有了几分满意,将她先前的许多顾虑打消了。
她面上不露,依旧是和气地笑道:“是我冒然来访,实在是有些失礼了。”
穆檀眉从容地道了声“无妨”,将人一路请到了明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