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陆顶云位卑言轻,自身难保,所以宁愿牺牲自己的骨肉至亲。
当逆来顺受的寒门七品,攀至大权在握的鸿胪寺卿,陆顶云才终于敢成全自己。
而他这块父亲的心病顽疾,流经数年,总算得以抹平。
像个战利品。
陆蛟的脸色唰就变了,他额角的冷汗簌簌滑落,颓然地坐在地上。
面前的少女身躯柔软温热,恰逢其时地膝行过来环抱住他,陆蛟犟了一瞬,最终溃不成军,将头僵硬地埋在她的肩颈里。
卫圆儿轻轻道:“别难过,我会陪着你。”
陆蛟突然就涕泪横下,他艰难地咬牙,心底骤然升起一阵害怕。
自己是父亲的累赘,他一直怕哪一日他没了价值,父亲会杀他。
今夜之前,他从未思考过他的余生还有别的可能,是卫圆儿给他带来了希望。
良久,他整理了表情,“你想怎么做?”
卫圆儿的嘴角翘了翘,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极为真诚地半哄半诱着,“你娶我吧,姑母膝下一直无所出,已经有意认养我,只是缺乏契机,只要你选择我,陆大人为了遮丑,只会止损选择折中之法。
“到时名义上你还是陆家的赘婿,可卫家和我,却会永永远远站在你身后。
“那个鸠占鹊巢的女人,又如何与你抗衡?”
陆蛟闭了闭眼睛,只要陆晚娇不在了,加之卫家的支持,日后无人再敢动摇他。
莫提族里,就是陆顶云也无法摆布自己。
指望跨过他去培养一个没影的嫡孙,可太久太久了,且那孩子日后父母具在,又有外家支撑,陆顶云再妄图掌控,没门!
陆蛟的脸上麻木而愧疚,可与之相反的,他的眼里是一种狂热摄人的光,像是溺水之人得以自救。
他急不可耐地抓住她的手,“我该怎么办?”
卫圆儿脸色红透,她一咬唇,眸中的快意划过,很快化为了迷蒙,她羞怯地解了罗衫,双臂勾在他的颈后,主动献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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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晚娇简直喜不自胜,她虽然一直认定穆檀眉能中举,却也没敢往榜首上惦记。
骤然听见这天大的好消息,陆晚娇腰也不疼了,腿也不软了,浑身都是干劲儿。
她有好多话想跟穆檀眉说,但心里也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硬是把穆檀眉往椅子上一按,就开始神采奕奕地收拾东西。
穆檀眉也不好干坐着,等了她一会儿不见人出来,就挽起衣袖想进去帮忙。
进屋一瞧,榻上乱七八糟地摊了一床,大大小小五六个包袱。
陆晚娇收拾得正起劲,穆檀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她都带了什么东西。
陆晚娇忙着闷头干活没吭声,等手脚麻利地系好最后一个包袱结,才转过身擦了擦额角,满眼得色地说:“这些是我的私房,大部分是花样首饰,还有些公中的账本子。”
在此之前陆府一直由她掌管中馈,难怪有机会昧下这些东西。
穆檀眉的视线停在厚厚的几摞账册上,心想回头得问问她这上头的账目能追溯到什么年头,也不知能不能从中查出点陆顶云的阴私。
她有点期待,跟着想起陆晚娇去岁进京前,已经给了她一屋子的财物,这才过去多久?
竟又划拉了这么多好东西,连抄录的账本都有。
她正震撼,院门外忽然一阵兵荒马乱,紧接着就有两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传来。
陆晚娇一怔,下意识看向穆檀眉。
面前的人却微敛了笑意,不急不躁地重新落座了。
她隐约琢磨出了一点儿穆檀眉的用意,看来她是不打算轻易放过门外的人,就这么走了。
陆妈妈一路紧赶慢赶,没等进院就瞥见她家堂婶子,不仅没在守门,反而是抓耳挠腮地跪在一边儿。
她见门户大敞,心里咯噔一声,只当没看见堂婶子脸上的巴掌印子,率先发难。
“堂婶子!老爷命你不吃不喝也要看好小姐,为此还赏了你一间小宅子,现在倒好,你连个院门都守不住,是想连累我一起被革职?”
王婶子本就有些怵她,心知夫家上上下下都得靠这个姑奶奶接济过日子,这次自己破格被提拔进府,已经是沾了大光,被这么劈头盖脸一顿骂,哪里还敢动心眼子,硬是咽下满腹的怨言,懦懦地赔着笑脸解释。
“我就是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辜负了老爷和你的心意啊!你且放心,小姐还在里头呢!”
看陆妈妈脸色微霁,她才连忙起来,揉着膝盖一瘸一拐地道:“你有所不知,刚才是有个一脸煞气的红衣小姐硬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