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听出是锦衣的声音,抹抹眼泪,走到帐口前,定了定心神才打开帐帘,一眼就看到锦衣背后那一抹明晃晃的黄色,一阵酸劲儿涌上鼻梁一点,一说话就会掉下泪来。沈湛只得低头遮掩,“嗯”了一声把锦衣和她身后的景明让进来。
进得帐中,锦衣两个都发现了沈湛的异状,锦衣口快,不等景明发话,她便关切又好奇地问道:“小清显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沈湛刚刚哭完,眼圈红红的,眼底还带着没拭干的泪,她看向景明,一脸的纠结。沈湛天人交战了几个来回,最终没忍住问出来口:“姑姑,姑姑是皇妃吗?”说着话的功夫,眼泪又溢上来。沈湛用袖子一抹,暗暗地掐了自己一把,暗暗责怪自己不争气。
景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双手抱胸看着她。倒是锦衣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得身体乱颤,“小清显,你小小年纪脑子里在想什么啊?”沈湛意识到不到,磕磕巴巴地说:“姑姑在天子身边,难道不是吗?”“你就为了这个哭?梨花带雨的?”锦衣乍舌看着她。
沈湛的不失时机地红起来,“我,我没有。我是想婆婆了。”这个狡辩,实在是谁也不信。景明瞥了一眼沈湛,搞清楚沈湛眼圈红的原因之后,才抽出功夫来环顾起这个帐子。帐子不大,但是干净整洁,最边一侧一张简易的床。床的对侧一几一凳,小几之上竟还摆着一个花瓶,内里插着一枝梅花,在西山野外也添了一点风韵。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帐子正中心则支了一个铁炉,为这个这个帐子源源不断的输送暖热之气。帐子里应该填充了棉絮,用针线缝实。景明心里盘算,看来景皓为了这次冬猎花了不少力气,料定沈湛住在这里不至于太遭罪,于是走到椅子处坐下。沈湛的目光也随着追了过去。
景明语气淡然地对沈湛说了三个字,“我姓景。”三个字的信息量不比“皇妃”来得少,震得沈湛眼睛睁得老大,嘴巴都不会动了,她猛然想起了“四时笺”上那个“明”字。她突然有了一点惶恐,就像日日求神拜佛,突然有一天神佛降临一般,巨大的差异让人产生不安,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跪下。她鼓起一口气撑住自己,撞着胆子盯着景明问道:“姑姑是懿明公主?”
景明捕捉到沈湛发抖的手,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说:“下次害怕记得把手背过去,握拳也是好的。”景明稍稍回忆了片刻,笑道:“看来是‘四时笺’了,清显不错,不但聪明对事物也留心了。”景明看了一眼沈湛,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提醒沈湛,轻声说道:“怎么还哭呢。”说完她起身走到沈湛面前,两人近在咫尺,景明一只手覆在沈湛脸上,用拇指轻轻抹过沈湛眼眶,抹干她眼角的泪水,“多大的人了。”说完将手放在沈湛肩上。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别说沈湛,连锦衣都没想想到。沈湛的心脏“邦邦邦”地跳,像要从胸膛中撞出去一般,她既震惊又欢喜竟然还有几分对触感的不舍。“你要记得,眼泪这种东西,轻易不要让别人看见。就算真的有,也要找个别的事由糊弄过去。”沈湛“唔”了一声,还陷在刚才的感受中不错一眼地看着景明。
景明嘴角笑了一下,又说道:“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你帐子周围都是朝中大臣,你不要乱窜。”景明说完轻拍拍沈湛的肩膀,绕过她往外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住又道:“对了,明日冬猎,你盯准我,骑到我身边来。”说完撩开帘子出去了。锦衣不放心沈湛,又交代了几句骑马该注意的事情才追出去。
锦衣撩帘那一刻,正好一阵寒风吹进来,直拍在沈湛脸上,她这才清醒一点。她摸摸自己的小脸儿,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景明的掌温一样。沈湛有点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看到景明总是心跳“邦邦的”,她想起以前看过的戏文小说,有一个让她更为惶恐的想法在心中升起。
沈湛那日晚上睡得并不好,也许是因为自己的一道心事,也许是因为猛然换到了陌生的环境里,第二日她来到猎场的时候,甚至觉得脑仁里隐隐的疼。
沈湛将马带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头疼让她不时皱起眉头揉揉太阳穴,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厚重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这小子是真不把官家排场放在眼里吗?”沈湛一惊,向身旁看去,原来正是昨日那冷峻的男人。男人目光坚毅,定定地看着沈湛,“陪侍天子,不得失仪。若被人参上一本,你少不得受点苦头。”沈湛这才想到,连着两天自己不是精神恍惚就是面露不悦,多亏这人两次提醒。
沈湛拱手谢道:“小可沈湛,不巧这两日染风寒,精神不济,小可处事不周,多谢大人提点。”男子略一颔首作为回礼,言道:“无须言谢。本官枢密学士寇淮安,汝当谨记,伴君左右,须要处处缜密。”一言说毕,他已回身目视前方,不再理会沈湛。沈湛摸摸鼻子,心里暗道:“好个严肃的人。”
不大一会儿,猎场外侧鼓乐声起,沈湛知道是天子来了,在马背上眼巴巴向前看去。果然渊武帝一马当先,后边簇拥着一众皇族亲眷,当然还有她念念在兹的姑姑景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