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毕竟沾这行,总要学点自保。”狄秋说,不自觉带点笑意:“确实中意的不得了,睡觉都带住。”
“这刀连腊肠都斩不开,想自保不如送来同我学刀?”
张少祖亦帮腔:“你自己都学武,还不知道练是什么样?顶多吃点苦,受点小伤,又不是日日流血去医院。她们这个年纪恢复都好快的,小孩是肉做的又不是玻璃做的,你别太担心。”
狄秋被说中心事,虽然无奈,也不得不苦笑着认老友说得在理。
他自幼跟家中老师傅学寸拳,起初只为强身健体,按父亲期待做个“能文能武”的君子。不过他自己也好此道,所以格外上心练习。若他按照父兄安排走规矩正路,那身手放在写字楼里应该是一流。可惜后来入了搏命的行当,“能文能武”只剩前半截,但也坚持练习不曾中断。
轮到韩静节时,道理明了,处理方法却全然不同。他起初也是被什么孟买血唬住,想着这女仔决不能磕碰,万一受伤流血不好救治。后来则更多是私心,他隐隐觉得,韩静节以后定是平安顺遂走入正道,无论回大陆还是留香港,最烦心的抉择顶多是做医生还是当大状。
可在马来时,狄秋见灵堂上的孤女执拗望着自己,又忍不住想起韩静节。如果他来不及处理好生意就躺进棺材吃香火,到时谁能来庇佑她?张少祖和Tiger自然不会不理,可如果他们不在身边,那小孩要怎么办?
何况他们都会老。他年轻时有两位兄弟同进退,每次遇险,都有人会来搭救。狄秋不知韩静节未来能否有他好运,难道要与信一结拜?蓝信一也是他自小看大,狄秋想了又想,顶多想出两个孩子将来升学立业的正经未来,实在不堪想他们接手生意坐大佬位置将是怎样的光景。到那时如果他们不在,留两个孤雏在世上要如何自处?
他忍不住自嘲,道当年真的为人父时都没这么胆小。是否真是年纪大了,才会怕这怕那。
“人之常情。”张少祖拍拍他,对在场唯一置身事外的Tiger说:“就话当年你们两个笑我很没道理,你看现在阿秋还不如我。你也不好只顾看热闹,改日轮到你,你未必做得好过我们。”
转了话头,气氛也轻松不少。虽然狄秋盛情挽留,但两人还是说不让食烟也不让食酒的庆功宴没什么趣味,带着咖啡和燕窝告辞先走。
于是狄秋和韩静节安静吃完一餐午饭。吃饭时狄秋问她上午做了什么,她说看书,回答时看着盘中的鱼肉。狄秋已经很熟悉她的小动作,心知她是心虚,恐怕是扒着门听了半天动静,时刻留意自己会不会出门。
韩静节不会开口要人陪,黏人也留余地。阿文总担忧她是安全感不足,与人不够亲近,狄秋却觉得这更像是小孩的自尊。两人各有意见,狄秋其实也不知怎么做更好,不过一些小事他终于找到答案。
“看了半天书,都应该休息下眼睛了。”他轻松道,“下午去书房,我看你写字,写够三张中文、三张英文。难得不用写学校功课,多练练字也好。”
韩静节手中筷子一顿,自心虚变作萎靡,嗯声应了。她少有不情愿做的事,练字算一项。于是狄秋想,她将来也许还是做医生好些,当大状的话字丑有失颜面。
但她想从事法律行业也无妨,因为她会成为最会打架的律师。如介时有人敢嘲笑她字如蚯蚓,法条不能惩治这样的不敬,韩静节可以挥拳教对方礼貌为何物。
“练完字去找阿金,他教你打架。”他说完又忍不住道:“不要……”后半句话却含在嘴里说不出,不知是该嘱咐小孩不要偷懒,还是不要受伤。
两者也许都不是很好的答案,会被学校老师钉死在家校联络本上狠狠批判。但韩静节抬眼看向狄秋,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放心,秋叔叔,我不会输的。”
她答得如此轻松又如此坚定,以至于狄秋莫名安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