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吗?
自去年12月分手后,他们忙内好像一下子就长成了大人:赶行程、练习两点一线,好像就成了一心事业别无所求的成熟男人,他们都这样状似无碍地调侃着那孩子。
只是从某些无端放空的发呆里,从再掩饰也无可避免地泄露百忙之余残留的疲倦中,从蜷缩的身子不安地浅眠,耳机播着她的歌,手机上是关于她的照片——他把所有的壁纸都换了,与原先风马不相及的主题。
从前那些在他身上永远光明正大的,她做出的值得炫耀保存的印记,都被他锁在了私人记录里。
他不是好了……只是无尽无能的宣泄,让那位前辈除了梦再也不在他的思绪里,就像是一种助燃剂,让他升温,烧得炽热,滚烫,直用灼人的火舌去触蓝天。
可他原该多样风采,去撩枝桠处的绿叶,去舐温润泥土下的微生物,这一切都因为一个意外而戛然而止,此后有了另类的命运转折,就像一本小说吊人心弦的上半部。
闵玧其想,他们的柾国还在等一个再次重启的机会,在等一个太阳下相爱不分离的人生。
——这是他,只能接受的下部剧情。
哥line没等多久,弟弟们就结伴回了休息室。
朴智旻是第一个进来的,一看就操碎了心,进门后瞬间闪溜,表示不想再掺和到忙内line多元又古怪的氛围里。
金泰亨一看就是目睹《DDL》彩排版现场舞台的狂热粉丝面相,眉毛扬得高高的,眸子好似下一秒就能迸发出火星来,是他们习惯的被Calliope式舞台浸润透灵魂的兴奋与涤荡。
田柾国则是截然相反的静默,平淡的面容像戴了层面具无所动容。
可熟悉忙内的哥哥们都知道,他这样的表现才不是淡然与释怀。
少年的面孔是经过时间与经历打磨的宝石,眉弓轻拱,鼻梁高挺,下颌紧紧地崩成一条线,好像不用探究就能料想到那咬得齐生生的牙口,带着连自己都探究不清的丝丝缕缕。
他额前下压的嘻哈帽与表演服的西装格格不入,想来是他特意去看那位所以戴着的。
他不置一词,将自己大摆大阔地扔进座椅里,帽檐拉低,与金硕珍远远看过的人如出一辙,好像他们接下来的话题都与他无关。偏偏向来天性十足、不将规矩看在眼里的人,脊背看似松散,实际端得极正。
金泰亨还在喋喋不休自己的舞台观后感,闵玧其轻叹一声,自觉地接过命运的责任,压低声凑在忙内耳边冷静道:“放轻松点儿啊,柾国。”
他们这个圈子本就小得可怜,联系叠加,不说相熟,但总归都认识。各自所在的团体还都是当代艺人团体的翘楚,这样碰面的机会实在是多得厉害。
单单在台下的不远处看那位的舞台,听身边的成员们谈论就不堪忍受的话,又怎么熬到结局呢?
这样的架势不仅会让自己痛苦,更会将两人推向不可更改的地步。
田柾国下意识就向这位发言的哥哥看去,他的视线一直没有从金泰亨身上移开,给足了发言者排场,漫不经心,不慌不忙。
这股气质没有将田柾国感染到一星半点儿。
头顶的白炽灯光倒下,把一切都映得亮堂堂。少年这时像赌气一样半身埋在阴影里,光线透过微垂的睫毛在他眼下烙上细密阴影,像一根绒绒的羽毛搔进人心里。
闵玧其隐晦的提醒,田柾国不是不懂,甚至早在这次见面前,他就敲定设想好了所有的可能性。他日夜期盼的回归,尽是因为她在音乐中心做MC。
可真正见到她了,他又把一切设定都推翻了。
小小的舞台周边涌了很多人。只有舞台发着光亮,他们便仗着黑暗肆无忌惮地行径,偶尔被游移的追光捕捉,那一双双眸子所透露出的尽数倾泻——失态的,淋漓的,飞蛾扑火的——他毫不陌生甚至有些雷同的情绪色彩。
他颇有先见之明地戴了帽子,隐在靠远的小角落里,看着那个小小的正在发光的身影。
已逾半年的时间将此刻的空间切割得七零八落、一塌糊涂,眼前那虚幻的身影好像与那些暗自神伤造就的格外漫长的囫囵岁月里的大脑皮层产生的幻觉有所重合。
练舞的人都有不错的核心力,田柾国稳稳地站在那儿,他的根已深埋地下,足够支撑他更高远地生长。他却萌生出他是只居无定点的风筝的错觉来,孤零零的荡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一头从高空栽下。
他感觉自己此刻已经顾不上呼吸了,他全身的血液正乌泱泱地往同一个地方奔涌,克制在冷淡表情底下的惊涛骇浪逼迫得他无法动弹,血液与脉搏在体内横冲直撞,他几乎贪婪地用肉眼去捕捉细微的细节。
怒那……又瘦了……
瘦得,好像减去灵魂就没有几斤重量了……
而灵魂相重,是因为疲惫到了骨子里……
他很想恪守成人世界里心照不宣的告别,随后是接踵而至的疏远;他也想显得很有骨气,求着挽留一次后就戒掉她的瘾,没有她也要进行更好的人生。
所有的所有,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都轰然崩塌。
不想遗忘,不想释怀。
不想戒掉蚀骨的瘾,不想停止覆水难收的爱。
他真的是她的粉丝,即使只是被泰亨哥带着入坑,进度缓慢地行进。
只要看见她站在舞台上,他的心就鼓噪得厉害,带着要冲破躯壳的势头,耳膜都要被冲破了似的。
满脑子都是她压低帽檐,在舞台灯下欢快跳踢踏舞步的姿态,她说着“要更喜欢秋天,更喜欢顾亦纾”的模样,当时他就想冲到台上,当着无数人、无数镜头的面把她抢回来。
回来——
是的,回来。
在粉丝领域还没有深耕许久,他就先跳过了这一部分,直接跃进到了作为一个男人对女人产生的爱,是从爱人退让到粉丝的爱。
顾亦纾是先做了田柾国的爱人,再成为偶像的。
顾亦纾原本属于田柾国,他们无比相爱,只是他们向世界撒了个弥天大谎。
于是,他们在相爱中分离了。
他不服气,他不愿意。
她说“到此为止”,他还是不服气,也不敢强硬对她说他不愿意,这样也不能挽救。
她要到此为止——他也有自己的。
这是他们偶然停靠的港口,在此他爱她^。
《DDL》一毕,迷幻的舞台光也恢复成了往常的白色顶光,舞台以外的地方也恢复了灯火。
亮起的那一下让人不自觉眯了眯眼,以缓冲久藏黑暗的刺目。
但那并不影响一众人鼓掌欢呼,将舞台中心的人儿逗得招手又鞠躬。
她真的是天生为舞台而生的人,收敛的锋芒也轻易刺进人心里,展示作为Calliope想要展示的,隐藏背面坑洼的、不愿透露的个人空间、还有他。
田柾国好整以待地站在那儿,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她看着要下台,走向侧台阶,对着他的方向转过身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没有想落荒而逃,反之老僧入定地更深,心里倒数着烟花的计时。
于是,她抬起的脸恰好被侧边的光映亮,眸子里流光溢彩地闪着,像是自动升格的镜头,越过前方的丛丛人影,望进了他的眸里。
扬在侧台的舞台灯把光掰成碎芒抛在女孩儿身上,碾薄的金粉就撒上她帽顶,亲吻上那张被造物主无比偏心的惹人神魂颠倒的面庞,隐约中还窥得了墨绿的光色,让他自然回想到了暧昧日起始的那条墨绿色丝绸长裙,细细密密的灿烂构成一个真切的她。
他的眸早已从帽檐下探出,稍稍前倾的姿态,灼灼的早已布好陷阱等着某人跳入的不自知,和成功捕获的张扬、挑衅与尘埃落定。
顾亦纾也没有移开视线,做出那样仓皇错落的糟糕姿态。她笑盈盈的,不偏不倚,脚下的步子熟络得平稳,优雅款款地迈下台阶,从虚虚实实中走近,好像只是单纯地目光延伸向远方。
只有他知道,她在看他。
田柾国眼里刚提起的冷硬劲儿,因为她的注目被颈椎窜起的酥麻涣散,尖利的喉结一颤,咬牙才将自己这些可耻的没骨气的反应按捺下去。
他蹙起眉头,目光像是要搅碎黑暗一样清冽。
他不知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和看着主人带着别的小狗离开的狗狗一样,再怎么努力冷酷,却还是无法藏起所有的茫然和难过。
他也不敢眨眼,面前的场景像骤然铺开的电影画面,要将人的心神都牢牢的吸进去,他却时刻警惕,说那像糊在玻璃窗上的霜花,薄薄的,浅浅的,像是朝它呼出一口气,就会融化。
她物理意义地走近他,可还是那样遥不可及。
爱能克服远距离。
只要顾亦纾招招手,田柾国就会摇着尾巴地奔向她。
她没有再走近,她也没有招手,她从另一边的通道走出了录制棚,走出了田柾国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