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年前,她在32岁这一天生日时,喝醉了酒,而后发生的事情她并不记得,只知道自己再醒来就穿越到了这幅身体里。她曾经的亲人不再记得她,这个世界里也没有她。而她也完全未知原本的世界里,自己是否还存在着,如今的她是否只是一个意识复制体?
现代科学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她曾努力想要离科学边界更近一点,却亲眼目睹了梁德铭的疯狂,在那之后,她便完全不再理会自己身上发生的反科学怪事了。
一个秘密烂已经在肚子里20年,眼前的这一关如果能过去,那便可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了。
——陈星尘无法预知未来,可近来的不安全感越来越强烈,让她下意识的去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自己发生不测,梁洛雨得能够照顾自己。
“星尘?你给我打钱做什么?”梁洛雨查看手机短信,有些不解。
陈星尘打了一大笔钱到梁洛雨的银行卡上。无论如何,这笔钱可以保证梁洛雨后半生的生活质量。
“生日礼物。”
“我不用钱啊。”
“礼物就是从现在开始,你开始管家里的钱。还有一本书,《从0开始学习理财》,在快递路上了。”
“——什么?”梁洛雨困惑非常。
9月15日的夜里,在梁洛雨熟睡后,陈星尘从梁洛雨怀中抽出手臂,翻了身过去。
她辗转反侧,并睡不着。
从窗帘缝隙透过的银色月光里,陈星尘想起了在一中宿舍时,她曾拿着梁洛雨送给她的画,透过画中山间的圆月,看过窗外的月亮。那是梁洛雨送给她的第一幅画,也是她们相识的第一年的生日礼物。
万千思绪缓缓涌入,陈星尘觉得自己身上不断渗出凉汗。此时此刻她特别想找到这幅画,一股莫名的冲动推着她走下床,走到窗边的书架旁,她一本一本翻开,却记不清自己是夹在哪一本书里了。
“罢了......”
——明天再找吧。
陈星尘怕惊动了熟睡中的梁洛雨,她轻声回到床铺上,重新环抱住梁洛雨,在她的肩膀上落下一吻。
——睡吧。她想,明天她会在枕下留下一封信,向梁洛雨坦白。如若无事发生,那自是极好的。如若917发生了什么不可测的事情,也希望梁洛雨能原谅她。
——原谅她的胆怯,原谅她十余年来的不敢坦白,原谅她的......不辞而别。
陈星尘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不久后,她意识到自己进入了梦乡,可这个梦的场景,似曾相识。——她在一个巨型的彩虹色发光管道里,管壁是极速涌动的电流,沿着长长壁道通向不知道何方。
陈星尘看向自己的双手,意识越来越清晰。
——不对啊,这是......我做过一模一样的梦啊!
她把手伸向管道壁里,手指溶解到电流中。她快速抽回双手,想要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发现自己好像丧失了呼吸的能力。
——不止是呼吸,她没有任何身体机能了。她听不到自己的心跳,也摸不到脉搏。
紧接着,在隧道远处出现了无数个身姿纤细的身影,是梁洛雨重重叠叠的向她走来,走过她的身边,又说着她听不清楚的话。她试图拦住“梁洛雨”,却发现她们只是虚影,她抓不到一个影子。
——糟了!
陈星尘想起来,上次进入这个梦境,是在梁德铭的实验室。她在引爆实验室后,被飞落的石板砸到了头,后来是被梁洛雨救起来的。她记得,彩虹管道是由她自己的意识组成的。她曾在那个梦境中疯狂的飞奔,最后抓到了梁洛雨的手,她才逃离了梦境。
可此时此刻,她并不知自己要去找哪一个“洛雨”,无尽的人流里,并没有一个“洛雨”为她驻足停留。而她们似乎也不再受陈星尘的控制。
——洛雨!
陈星尘试图大喊,却没有任何声音,她眼睁睁的看着“梁洛雨们“离她远去,自己想要奔跑起来,却飞速跌入了彩虹管道的深处,直到她被电流完全吞噬......
第二天清晨。
“好吵......洛雨,是邻居家的夫妻在吵架吗?”
没有人回应她。
“我的头好痛啊,洛雨......让他们别吵了好不好......”
陈星尘翻过身,伸手去揽梁洛雨的胳膊,却直接跌到床下去了。
“啊!这是......哪里啊......洛雨?” 她揉着太阳穴,睁开眼试图看清楚自己是怎么跌下床的。
“——啊!!!” 眼前的一幕让陈星尘完全清醒过来。
她不认识这个房间。房间也只有她一人。
陈星尘猛然站起身,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开始疯狂寻找镜子。她想起了昨晚的梦,关于彩虹管道里迷失的自己。
“没有......没有镜子......”她冲到窗边,对着玻璃看反射出的自己。
一张陌生的脸,一张孩童的脸。
孩童的脸上是茫然、绝望而愤怒。五官却是美丽而精致。
嘈杂的吵闹声从窗户和房门同时传进她的耳朵,是一个女人在高声喧嚷。
陈星尘头痛欲裂。
她推开卧室的房门,怒气冲冲的冲向客厅里,“不要吵了!今年是哪一年!”
她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手持菜刀,正对着一个跪在地上的男人破口大骂。
“......”
“......”
二人看了一眼陈星尘,眼里没有任何感情,尤其是持刀的女人,长得还蛮别致,可她似乎对陈星尘的话完全不在意,转过头继续对着男人训斥。她操着陈星尘听不懂的方言,难听的语调只让陈星尘加剧了烦躁和头痛。
男人呆木的眼神里,陈星尘读不出任何情绪。
她扫视了一圈客厅,从日历上寻得了她想要的信息——2002年9月19日。
02年......她又回去了。
脑中一阵轰鸣。陈星尘感觉到有人在撕扯她的胸膛,把她的心脏一片一片的撕开,揉碎,绞烂。
——她的心碎了。
“可是......可是!” 她气不过,跺着脚,捶着墙。
——可是,为什么是9月19日?她穿越的日子也提早了一天,明明还没到9月17日啊......她还没来得及向梁洛雨写信啊!
——梁洛雨,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她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陈星尘感觉到自己的后脑神经跳的厉害,她狠狠的拍打自己的头,希望它不要痛下去了。可不仅没有作用,这幅小女孩的身体,具备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让陈星尘抱着头蹲了下去。
她贴着墙角,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此刻的她只想尽快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眼前的场面让她觉得无比窒息。
她看到桌上的老式翻盖手机,咬咬牙站起身。
“去你的。” 她走到厨房,把手机丢进了微波炉,而后旋转到了最大火力,按下10分钟加热开关,“都别吵了。”
随后她悄悄走到门边,等待厨房电流声轰隆作响,趁两个大人冲进厨房之时,她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终于待她跑到马路上,呼吸到薄凉的空气,让她怒火焚烧的心头似乎冷静了一些。
疾驰的车辆从她身前通过,面前阡陌纵横,哪里是她的去处?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道路,陌生的身体,陌生的面庞。
一无所有,从头开始的人生。
不知前路何方。
她身着一件单薄的睡裙,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疲惫,不知饥饿。
“洛雨......”她痴痴的重复着这一句。
直到天色渐暗,直到雨雾濛濛,她眼里的泪被雨水浸没,再流到嘴里,苦涩黏泞。
小女孩的胃里翻滚着,陈星尘抵不过躯体的本能,用拳头抵住一栋楼的墙角,干呕起来。
身上的衣服完全湿透了。她呕吐之后,站在冷风中打起寒颤。
太瘦弱了......这幅身体。
雨势越来越大,伴随着晚秋时节的狂风呼啸,街上的行人终于只剩下她一人。
陈星尘终于低下头,跪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狂风卷过路边商户的门牌,重重的摔在陈星尘面前。她拾起断裂的玻璃片,好似一把锋利的刀刃。
她摸爬着走过石板路,扶着路灯起身,她大声的哭喊着。
——命运是何等的不公,为什么要如此捉弄她?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夺走我的人生!你到底是谁,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
一道闪电划过,接着一声雷鸣响彻夜空,似是在回应陈星尘一般。
“你在嘲讽些什么!”陈星尘抬起头颅,眼神凄厉而坚定,“我不会向你低头的。”
她把玻璃片的尖端对准自己的脖劲,朝着天空怒喊,“不管你是谁......你想捉弄我是不是,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她刚欲下刺去,瞬时又一道闪电,直直劈中了眼前的树,砸在她眼前10厘米的地方。她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手一抖,玻璃片掉在了地上。
陈星尘跪倒在地上,她拾起玻璃片,用颤抖的左手紧紧握在手心里,“你赢了......但是我也不会认输的......”
掌心的血水沿着玻璃片流淌,血水在地面汇成股,顺着雨水流入下水管道里,在地面上画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我不会认输的......”她喃喃道,跪在雨中,一动不动。
秋风袭人,凄惨戚戚。
不知过了多久,她倒在血水里,最后的视线落在了街角的一座神庙里,她认不出那是什么菩萨,只在与那尊神像眼神交汇后,晕倒了过去。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