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梁洛雨长叹一口气,“祈欣......当年我便想和你说清楚。”
“当年我就不明白。”祁欣急言打断她,“但是我可以等。等到你和她分手......小雨,可你竟、竟能和她一起生养孩子。”
梁洛雨:“所以,你每年都来墓地,只是为了确认我和星尘是不是还在一起?”梁洛雨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可转瞬即逝后,是同情和懊悔。“还是我错在先,当年不应该留下你在我身边。”
祁欣:“你没有错,能照顾你是我唯一所愿。我与你三年的朝夕相处,到底为什么敌不过这个人啊......她到底比我好在哪里啊.....” 祈欣近乎哭喊着责问。
梁洛雨面对祈欣突如其来的崩溃,显然是被吓了一跳,但她更多是感叹祁欣就连哭的样子都与陈星尘这般像。她想了想,小心措辞道,“是,按那一年计算......我与她在一起虽然很久,但是我们真正相处的时间,确实远不及你照顾我的几年。而且你们很像,抛开外表,你们同样品行善良、纯真,专注而钻研......可是祈欣,也正是刚刚你向我走来的时候,我明白了一件事。你与她再如此相似,却都不是她。你问我为什么喜欢星尘,我可以列出她身上十个优点、或者十个吸引我的点。可是倘若你问我,这十个点出现在另一人的身上,我便会喜欢那个人吗?答案是不会。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并不只是用‘特征’去衡量的......我与星尘从高中便在一起了,那时候她傻乎乎的做饭给我吃,喜欢替我出头又免不了把自己惹上是非......你说我当年喜欢她什么呢?” 梁洛雨停顿了一下,说起当年的事情,她脸上是忍不住的笑意。她不禁转过头看着陈星尘和向帆,发现此刻两人祭拜完了白鸽,正在墓道中间踢着石子玩。
笑容转为无奈的摇头,她继续说到,“后来我们异国接近5年的时间,这期间我遇到很多人向我示好,不乏很优秀的男生女生,却没有一人都再触动我的心弦。那时我便知,星尘了解我的一切,也是我的一切。对她来说,我也是一样。再后来的事情你知道一些,星尘把我从研究所救出来,历经生死劫难......我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离开她一步。”
祈欣呆呆的立在原地,“所以......我彻彻底底的输了......”
梁洛雨:“祈欣,爱情不是竞技游戏,哪有输赢可说。不过是合适与否罢了,其中很多机缘巧合,不是人力所能抗争的。15岁的时候我就遇见她了,年少相识相知的爱情固然美好,可我们却经历了多少磨难,如今临近30,也才过了五、六年的安稳日子。我想,以后你也会遇到一个你爱的、爱你的人。兴许你的爱情,没有我与星尘的波澜起伏,却一定是独属于你的故事。”
祈欣:“不会了......不会了!你刚刚也说了,这十个点出现在另一人的身上,我便会喜欢那个人吗?答案是不会。也许我会和别人在一起吧......但是我再也不会像爱你一般去爱旁人了......呜呜。” 祈欣哭的伤心,梁洛雨看着她,有些不忍心,却也没有帮她擦擦眼泪的意思。
梁洛雨:“你喜欢我,我晓得。但是‘爱’,真的称不上。虽然我说这些你可能觉得我绝情,但是我还要劝你,等待你真的与人相知相爱,便会理解‘爱’这个字的意义。也许是她看向你时深情款款的眼眸,也许是你们贪欢过后的晨风黎明,也许是凄冷无助时温暖的怀抱,也许是无尽黑暗中她伸向你的手。会有无数个瞬间,让你反复确认你'爱'上了这个人。祁欣,你会遇到那个人的。”
祈欣:“但愿吧......从前我并不死心,直到今天看到你们的孩子。我想,从今往后,我也能放下了。”
梁洛雨:“其实......罢了。”
祈欣慢慢收拾起心情,她的脸上仍有不甘。梁洛雨想说明向帆不是她与陈星尘的孩子,但想了想终究没有说出口。她也不再说什么,只静静地看祁欣擦干眼睛。
陈星尘也不知什么时候把向帆送回了车上,此时出现在梁洛雨的身后。她手上挂着一条白色的针织围巾,走上前小心的把梁洛雨围裹好。
“风大,怕你着凉。”
言罢,她抓起梁洛雨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捂住,“你看,手这样凉。”
全程,祈欣死死的盯着陈星尘。陈星尘的每一个举动都像把刀,一刀一刀剜在祁欣心头。可陈星尘却始终没有看过祈欣一眼。也许在她的眼里,这女生从未是什么竞争对手,无需她额外的关注。
梁洛雨:“我们走吧,我与她说过话了。”
陈星尘:“好。”
她搂着梁洛雨的腰,大方的与祈欣告别,而后和梁洛雨手挽着手离开。
祈欣:“等等!”
陈星尘:“嗯?”
祈欣:“陈星尘......你叫这个名字对吧?我有件东西交给你,我的车也在停车场,方便的话我拿给你。”
陈星尘犹豫了一下,她看向梁洛雨。
祈欣赶紧解释道,“一封信而已。”
梁洛雨点了点头,陈星尘方才点头应好。
走到停车场,祁欣从驾驶室的折挡里拿出物件。说是一封信,其实是一页泛黄了的纸张,被折成两道浅痕,祁欣若有所思的递给陈星尘,同时颇有敌意的注视着她的眼睛。
陈星尘被盯的发毛,她赶紧接过信纸,却发现祁欣的拇指仍旧用力捏着一角,迟疑了两秒才松开。
“陈星尘......你好好保管吧。”
“你若不舍,可以不用给我的。”
“拿着吧,这东西应当交到你的手上。”
回到车旁,向帆已经趴在车窗上好奇的打量着她们很久了。陈星尘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先让梁洛雨上车。
“那个姨姨是谁哦!长得漂亮!”
“是你梁阿姨的旧相识。她曾经照顾过你梁阿姨。”陈星尘一边回答向帆,一边走回驾驶室。
“星尘......你认识她?” 梁洛雨拆下围巾,吃惊的看着陈星尘。
“嗯。每年扫墓,她都在远处跟着。我当然要查明怎么一回事。她是谁,是否受人指使,会不会造成潜在风险。”
“你!你为什么不与我说!”
“因为我很快查清楚了,她在研究所照顾你的几年,应当蛮迷恋你的吧。这位姑娘本性善良,也没有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当年也是她登了我的□□空间,给了我找到你的线索。我想我多少还是感谢她的,便随便她每年来这里跟着了。我独自保持警惕就好。她今天能主动站出来与你讲话,我倒是如释重负。”
梁洛雨:“星尘,你......不要自己承担这些,以后你察觉到危险,还是要告诉我的。” 梁洛雨语意里透着责怪,却更多是感慨陈星尘闷头承受了这么多。
陈星尘:“好。”
梁洛雨:“怪不得......你刚刚会反常的放心让我一个人面对她。可是,你就不担心她与我发生什么?”
陈星尘:“哈。不担心。她能伤害你不成?梁大小姐可是从不被人欺负的。她与你叙旧讲情话?我不在意,我不是以前的醋包子了。”
梁洛雨:“哦?那你刚刚那一系列表演怎么说?又是围巾又是暖手,这围巾明明是我给你做的,你装模作样从车里拿来给我系是干什么?裹那么严实,快给我包成粽子了。”
梁洛雨把围巾耐心叠好。最上面露出的针织棉上,有一块刺绣,是一只可爱的漫画包子的形象,一看就出自梁洛雨的手笔。
“嘿。”陈星尘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看她没完没了的......怎么说个没完呀。还是劝她早点死了这条心吧。”
“你呀。” 梁洛雨捏了捏陈星尘的脸颊。
陈星尘在梁洛雨的掌心亲了一口,视线却略过她的手落在车头的信纸上。显然,她有些犹豫。“洛雨,这是什么呢。”
梁洛雨:“我哪里晓得。你打开看看。”
陈星尘:“不会是什么,诅咒我的符印吧。”
梁洛雨:“......”
陈星尘:“算了,我不想看,丢掉吧。”
梁洛雨:“你怎么胆子变这么小了。你还真的相信鬼神?”
陈星尘:“不许说我胆小。”
陈星尘经不起刺激,三两下把信纸展开。原来那是一幅画,并没有任何文字。
画上是一对眼睛,似是用水墨笔做的底色,再用签字细细勾画的睫毛与眉毛。陈星尘认得出,这自然是梁洛雨的画作。而画中的这双眼睛,是她所有见过的世间最为清澈、纯良的一双眼,彷徨间她又觉得看着格外的眼熟。
“这、这是......”
“你看不出?”
梁洛雨扳下副驾驶的镜子,让陈星尘过来看。镜子中的瞳色,比画纸的暗红色漆黑许多,但除此区别外,画中的眼眸与镜子里的眼睛是一模一样,细到睫毛的走向都是一致的。
“这不是陈姐姐的眼睛吗!” 向帆趴到座椅中间,兴致勃勃的看向那幅画。
陈星尘:“用不到你说,小鬼头。洛雨,这幅画怎么在祁欣手里?什么时候的画啊。”
梁洛雨:“原本这幅画是有时间落款的,被她撕掉了。可能是觉得不吉利吧。”
陈星尘:“不吉利?”
梁洛雨:“没什么,这画没什么意义,你丢掉吧。”
陈星尘:“那不成。人家姑娘珍藏了这么些年呢。”
梁洛雨:“星尘。”
陈星尘:“诶?”
梁洛雨:“丢掉。”
“......” 陈星尘摇头表示不肯,“不要。”
梁洛雨:“你喜欢我再画给你。”
陈星尘:“我就要这个。”
“——星尘,月下,洛雨,绝作。20150127。” 梁洛雨闭上眼睛,一字一顿的念着当年她留于纸上的文字,声音有些闷闷的。
“0127......15......15年。” 陈星尘反应了一下,然后她怔怔的看着画的右下角,被撕去的落款......她在那一年的1月27日,与梁洛雨重逢。
她知道的是,梁洛雨那天手握着削尖的铅笔,差一些刺向自己。
她不知道的是,在那一天早些时候,梁洛雨已经抱着绝笔的信念,胁迫绑架了祁欣,为换取短暂的自由与陈星尘联络。
她再次注意到画上的暗红色轮廓,指尖摩挲感受着颜料的质感,那似乎不是普通的颜料......陈星尘心尖骤然一颤......是血迹。
“洛雨......”她呆呆的望着梁洛雨。
梁洛雨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陈星尘的猜测。她从呆木的陈星尘手中抽出画纸,攒成一个废纸团,摇下车窗丢了出去。
“都过去了。”
“嗯,都过去了。”
车子从墓园驶离,这团纸陷在泥土路里,被过路的车子碾过,最终不见踪迹。
「对了,向小帆,你刚刚说那个阿姨好看是不是。我和她,谁更好看?」
「梁阿姨好看。」
「我说‘我’和刚刚那个‘黑衣服的阿姨’。」
「还是梁阿姨好看。」
「你这个小兔崽子!今天罚你不要吃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