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洛杉矶的深夜。
陈星尘摸黑潜入了一所公寓,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在多次尝试后,她用060828的密码打开了门锁,那是她们在青坪定情的日子。随着密码锁的颜色变蓝后,陈星尘的手搭在门把手上,长吸了一口气。
几天前,她在加州这所拥有百年历史的的艺术学院里,找到了梁洛雨所在专业的主任□□,得知她一个月前办理了休学,具体原因不详。
而后她跟着记忆里的地址找到了梁洛雨的公寓,可是因为她并非这里的住客,既没有门禁卡又没有登记信息,并无法进入。陈星尘在门外守了三天三夜不见梁洛雨,却被一个路过的女生认出了她来。
「嗨,我认得你。」这个黄头发的女生很开心的用英语和陈星尘打着招呼,并指了指她右侧脸颊上的痣。
「嗨......」
「你是‘梁’的朋友吗?」
「是......你是?」陈星尘暗淡无光的眼里忽然有了希望,她打理了一下自己的黑色风衣,让整个人精神一些,方能好好对话。
「我是她的同学,我在她的画上见过你,唔!简直一模一样。」她看着陈星尘,碧绿色的眼里闪烁着热情和善良。
「我是她的......朋友,请问你知道她在哪里嘛?」
「你找她吗?她一个月前就搬走了,还办了休学。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你可以问问学校的老师。」
「搬走了......」
「是呀,我听说还蛮突然的。她的房子租到5月毕业的,我想一定是发生了紧急的事情吧,她才会忽然休学。」
「我知道了,谢谢你......」
「对了,你是中国人吧?你能联系到她的家人吗?她还有很多画作在画室呢,可以帮忙带给她。」
「.......」
家人。
陈星尘摇了摇头,但是随即又点了点头。
「......我来处理吧。」
陈星尘与金发女生互留了联系方式。她得不到有效信息,只能大致推断梁洛雨一定是发生了迫不得已的事情,才会忽然离开,然后又不知为什么,在短信里对自己如此绝情。
她要找到更多线索,首先便锁定了梁洛雨的公寓。也许同那年出国前一样,梁洛雨会给她留更多信息?到了深夜她换了一身装束,尾随着另一个住客进入到了公寓里。
陈星尘打开密码锁,推开了门。
眼前是一个几十平米的小公寓,这里的陈设陈星尘在梁洛雨的摄像头里见过无数遍了。她发现房间的主人最后时刻也并无任何慌乱,这里和她脑海里的记忆一模一样,所有的东西都还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屋里,就好像梁洛雨一直生活在这里一样。
还好,不是入室抢劫或是绑架。
“呼。”
陈星尘摘下帽子,走向屋内。她的指尖轻轻滑过桌面和椅背上沿,集了一层浅色的灰尘。她坐在了梁洛雨的床上,用手掌轻轻摩挲着床铺柔软的面料,试图去感受曾经谁在这里的人的温度。她从枕上拾起两件散落的睡衣,陈星尘放在鼻子下深深的闻吸,任凭嗅觉灵敏的她,却也没有捕捉到梁洛雨的一丝味道。
衣服没有了主人,气味已然消散。种种迹象说明梁洛雨确实已经离开一个月有余。
她抱着梁洛雨的衣裳,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不争气的开始流淌,打湿了睡衣的一角。
「——小哭包。又要用我的衣服擦。」
「——对,就要用你的衣服擦。」
陈星尘含泪苦笑,温柔不舍的把衣服一件件叠好,轻吻了领口。然后她在屋里继续寻觅。
这里确实没有一张字条,桌上还有尚未完成的素描画,冰箱里整齐排布十几罐苏打水,无疑说明了梁洛雨的离开并非计划之内。可她的日记本、手机和电脑都不在了,又说明了她是收过东西的。
在门口的鞋柜上,陈星尘看到了梁洛雨的手表,斜躺在木质的台面上,表盘压住了一侧的表带——她带走了所有关键物件,却没有戴上她们的情侣款手表吗?
陈星尘吃惊的看着手表,神色凝重了起来。她知晓梁洛雨的习惯,除了洗澡的时候,她不会摘下手表的,除非她刻意而为之,否则手表绝不可能被置于这个位置。
除了手表,她陆陆续续还在房间里找到了她送给梁洛雨的相机、项链和一些其他礼物......甚至还有她当年从考卷上扯下来写给她□□号的纸角,早已泛黄褶皱,仍被整齐的收在床头柜里,她一件也没有带走。
——到底发生了什么,梁洛雨竟当如此绝情?
陈星尘疑惑不解,震惊的不敢相信这一切。她靠坐在梁洛雨的床头,直直睁眼到天亮。
她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渠道或许可以获取梁洛雨的信息,可是她迟迟没有去联系。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敢去碰这最后一根稻草。
——她在老家的医院网站上,找到了梁洛雨父亲所在的医院,上面记录了院长热线和公共邮箱。
如今的她,只有破釜沉舟去搏一搏了。
她心情沉重的打开电脑,盯着网页上“梁德铭”这个名字和照片,黯然伤神。其实梁洛雨的骨相长得与他并不相像,梁德铭乍一看就是欧洲人的样子,梁洛雨经历两代混血,已经完全是亚洲人的长相了,但同样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骨还是让陈星尘看的出神,不知怎的,恍惚之间那照片就幻化成了梁洛雨的脸。
陈星尘拍打着自己的头,提醒自己聚精会神。她一边小心措辞编辑了邮件,一边又浏览了一遍这网页上的介绍。原来梁德铭的祖上是医学世家,他的父亲是在二战期间来到中国行医的,早在那一辈就是神经科学研究领域的专家了。
编辑好邮件,陈星尘同时打了办公室的电话过去,接线的是梁洛雨父亲的秘书。
陈述来意后,陈星尘请求秘书帮她转达给梁德铭,询问梁洛雨是不是转学或者回国了。
几个小时后,陈星尘手机响了,她收到的是来自联络人梁洛雨的短信:「我不在国内,你不要再试图联系我了,希望你也不要打扰我的家人。」
愣了足足有1分钟,「为什么!洛雨!」陈星尘颤抖着回复了短信,在一句质问后又赶忙加了一句,「你至少告诉我,你是否安全。」
「安全。」
陈星尘觉得亿万只蚂蚁在咬噬自己的心脏,她快要疯了,不顾一切的拨打电话过去,对方在手动掐断三次后,直接选择了关机。
洛雨......到底是为什么啊!!?
陈星尘用手机抵住额头,绝望的跪坐在梁洛雨的床上。透过落灰的窗台,她看到传说中阳光明媚的西海岸,此刻竟是乌云密布,暗黑不见天日。一宿未睡的她已经憔悴不堪,她完全不晓得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
自从被梁德铭带走之后,梁洛雨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里。
一个月前的一天早上,她照常起床给陈星尘留言,而后刚准备去画室作业,此时她的父亲带着两个人直接上门要带她离开。
梁洛雨询问梁德铭是要去哪里、做什么、要多久,梁德铭却一概不回答,甚至没有给她任何收东西的时间,只告诉她事态紧急,要她赶紧一起走。
梁洛雨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她想给陈星尘发一下信息,却直接被梁德铭抢走了手机。
“有什么事情,路上再说吧。”
梁洛雨在出门前最后一刻,背过身解开手表,悄声丢在了鞋柜上。
她希望能向陈星尘传递一个信号。
果然上了车之后,手机就再也没有交还回她的手里。在吃午饭时,梁洛雨忽然困的不行,等她再醒来,就是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了。她意识到,午饭里应该是掺了些迷药。
房间里只有最简单的家具,用材却是十分高级,屋内的陈设像是一间高级病房,有独立的卫浴,每天一日三餐也尽由梁洛雨来定,但是她只能在有人陪同的条件下,在房间或院子里行动。
几十坪的院子里有一颗银杏树,梁洛雨能从枝叶的生长大抵推算出时间的变化。透过墙壁,她却只能看到更远的护栏,却不知外边是何处。
她和她父亲长谈过一次。
梁德铭只告诉她,她患上了非常罕见的病症,传播性未可知,只能把她隔离在这里。这是他能为梁洛雨争取到的最好的环境,且梁洛雨的父亲作为主治医师,能够最大程度的保护她。
梁洛雨半信半疑,一方面她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多少也是了解的。近两年她去医院的频次明显增多,这半年她的精力更是大不如从前,几乎每个礼拜都要去医院。她不敢让陈星尘来美国,跟她频繁的要检查身体有很大的关系。明明她吃着许多的药,可就是不见好。
但另一方面,她认为无论如何梁德铭也应该让她和外界能够联系。可梁德铭绝不同意,最后给她的理由是,她现在的身体疾病被科研院精神疾病项目组立项,她直接参与在了一个绝密的项目里,甚至涉及了中、美、德三方势力的利益争夺,确实没有办法允许她和外界联系。
梁洛雨有些难为情,“可是学校那边......”
梁德铭:“都帮你处理好了。”
梁洛雨:“我还有一个朋友,我们约好了要一起出去旅行,我应当和她打个招呼。”
梁德铭:“哦,是一个叫‘星尘’的吗。”
梁洛雨警惕起来,但神色依然平静的说到,“她打过电话来么。”
梁德铭:“确实一直在找你,我已经回过了。”
“你,回过了。” 梁洛雨轻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意味深长。
梁德铭:“嗯。”
梁洛雨:“她有说什么吗?”
梁德铭:“没说什么,可能有些不满意?小孩子的情绪,很快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