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都已经是晚上了,为什么还要在甲板上闲逛?”月光皎洁,甲板也白,洛靠在桅杆上,我站在甲板上。
我深表疑惑,到她旁边坐下,“那句话应该我对你说吧,怎么凭什么我要接受指责?”
“因为我是大人,你是小孩。”她把胳膊枕在脑袋后面,笑嘻嘻地看着我。
“别笑了,我看你挺累的。”洛立马收回笑容,摆出一张严肃脸。
我努力不笑,“噗嗤。”憋不住,我笑得东倒西歪。
“喂喂,有那么搞笑吗?也太夸张了,平时你连微笑都不施舍。”
“抱歉,那样子太逗了。”也不知道怎么就戳到我了,我坐好,平息自己的情绪。
“你刚刚笑的累吗?”
“累。”
“那你平时不笑累吗?”
“轻松极了。”
“哼,”她不满意我的回答,“得了吧,我看你总是叹气,海鸥都替你累。”
我们总是在争论着累不累的话题。
洛将目光回到天空上,我却闭着眼睛吹风乘凉。
“我问问题,你来回答吧。”洛刚要说什么就被我这话堵了回去。
“好啊。”
“世界充满了什么?”
“人。”
“两个字哦。”
“世界充满了人口。”
世界充满了谎言。
“我真不该指望你会回答出什么正经的东西。”
“哎呀哎呀,下一个,下一个。”
“什么是突然到来,却又无法挽回的?”
“嗯……过去。”
“过去是不会到来的。”
死亡突然到来,又无法挽回,生命也是。
“什么是人们都拥有的?”
“简单,是生命啊。”
“有道理。”
人们都会选择宽恕。
“那什么是人们都没有的。”
“让我想想,是神力吧。”
“那你不信仰上帝啊?”
人们不会拥有真正的拥抱。
“什么是人们一直追寻的东西?”
“是幸福吧,还是永生呢?”
“这两个是相互矛盾的。”
人们一直追寻着秘密。
“为什么总是人们什么的,有其他类型的吗?”
“我以为你会觉得无聊呢,还可以吧。”
海风将我的头发吹起,舒服极了,我将不厌其烦地称赞它。
“你的心脏是什么颜色的?”
“透明的。”
“嗯?我以为你会说是红的。”
“是透明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你说的都对。”
我睁开眼睛,大海幽邃。
转头看向洛:“你最幸福的时刻是什么时候呢?”
“我的话,是在现在。”她看着我说,“那你呢?你在什么时候品尝幸福?”
我回到闭眼的状态,海风又吹了起来,我一只腿弯着,胳膊在上面,“在不会等到的未来,在早已忘却的过去,总归不是在现在。不是在早已忘却的,现在,不是在不会等到的现在。不是在从不存在的现在,我总是痛苦的。”
洛的表情看起来悲伤极了,我知道这不是让她开心的回答。“你问了我许多问题,那我能问你一个吗?”
我点点头,洛很认真地捏住我的肩膀:“是什么使得人们总是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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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床上久久难眠,“让我想想。”是我与洛告别的话,不知她是否会埋怨我的蠢笨,海浪在夜晚也不安分,起起伏伏的。
是什么给人们带来了痛苦?我想是活着,痛苦是活着的代价,或者在痛苦的暴虐中沉沦荼靡,是麻木;或者在痛苦的压迫下抖擞精神,也是麻木。
我们向别人一遍遍地诉说自己的痛苦,感慨其中,也是麻木。无法反抗,它如影随形,痛苦是多样的,或者来自生活,或者来自自己。
来自生活的,我们远离它,对它熟视无睹。抛弃它就好(来自自己的,将它淡忘就好,不去在意就好。所以我们总是说爱是治愈的良药,所以我们总是说陪伴就是最好的方法。
为什么无法改变?这是社会风气的原因招致的。远离就好了,想要改变社会风气,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一群人的力量也是不够的,所有人的力量更加涣散。
一个人绝对弱小,而人心不齐,所以说人是自私的,追根溯源又是人的问题,是人的问题,又不是人的问题,说本质了是利益的问题,再本质是人心的问题。
人们喜欢做第一,于是就有人去做首领,享受崇拜、美誉,还有特权。不明白为什么会心甘情愿,人们太“关心”别人了,我能说嫉妒是一切的始祖吗?
我的痛苦来自于什么呢?或许是观看太多别人痛苦的原因,似乎许多人的痛苦都可以使用权和钱这两个万能解,这只会层出不穷了。
(五)
卡塔琳娜觉得,不管对方的目的如何,被人在意本身就是件令人心情轻松的事。她觉得洛一定有什么想法,表现得那么明显,如果再像个没事人一样,卡塔琳娜会认为自己一定是个傻子。
好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太善良,卡塔琳娜把新学的词用在自己的身上,你明明可以不和她一起,你明明可以不去斯芬克斯,你或者可以偷偷溜进那些客船。
她觉得事后诸葛亮就是在浪费时间,也行,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卡塔琳娜也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
一切的一切,真的只是在奥科罗港看到了一个悲伤的少女吗?
外面狂风大作。
虽然小房间的门紧闭着,但卡塔琳娜觉得下一秒就要散架了,它正被吹得颤抖。
船体十分不稳,晃得她感觉自己快要见到造物主了。
“啪”门栓被吹开了,天空中飘着许多不明物体,争先恐后地挤进房间。
风吹得卡塔琳娜睁不开眼,她用左胳膊挡风,慢慢地向外走。
船体如山倒,船向后倾,卡塔琳娜站立不稳,连滚带爬的摔到后面。
得,刚才白走了,凯琳娜手脚并用。这风浪大到,似乎整艘船都是竖起来了,她只能趴在地板上,用手指头和摩擦力向门外走着。
其实越靠近出口,越能感到外面的风其实相较于出风口处的来说,是没有那么大的阻力的。
卡塔琳娜一只手扒住门框,借着力离开了房间。
“嗡”的一声,她只感觉有些发懵,为了防止摔倒,卡塔琳娜忍着耳鸣挪到了可以倚靠的地方。
她把扶着额头的手拿下来,左脸左手上全都是血,而实际上是来自那尚且温热的额头。
方才被砸的突然,她也来不及看清飞过来的是什么,幸好没有被砸回去。
等到卡塔琳娜的大脑清醒后,她瞧见洛正站在船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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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过来吧,抓住我的手,或许我们能度过这难关。”风太大了,天又如此黑,洛的衣服被风吹起来。
她回过头来,落下眼泪,“告诉我,生命是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我听得很清楚。
“我回答不上来,但是,为什么要一心寻死呢?”
“明天,妈妈依旧不在。”洛哭着说,并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不在,你不也是活的好好的,这证明你不需要她。”我尽力劝说着。
“我需要的是爱,是陪伴。”她哭的很惨烈,雨也落下来,“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要离开我?是我的原因吗?为什么没有人爱我?”
我慢慢向她走去,船太颠簸了,“那你握住我的手,让我去爱你,行吗?”
“别假惺惺的了,你不过才与我相识,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我吐了一口气,继续说:“既然如此,那不如下来,以后,让时间去证明。”
我向她伸手,她似乎也想抓住。“不,我不明白,为什么人总要纠结爱与被爱,那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我一定是病了。”她把手缩了回去。
我向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不是这样的,你渴望它,你需要它,那它就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就算你真的觉得这个世界也就这样了,那我呢?你愿意把你的爱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