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筐里拿出一支箭来,手脚并用掰断它,又找了一块石头,把箭头磨得没那么锋利,磨完天都要黑了。我把它送给苏作礼物。
“那我放在哪里呢?我没有可以装东西的口袋。”苏很高兴。
“你可以拿在手上。”
“可是我不能一直握着手,松开就掉了。”
“丢了就丢了,”我微笑着说,“下次见面,我会送你个别的东西。”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们也不再说什么,苏一直握着箭头傻乐,我们还是互相依偎着,直到猎人们回来。
稍微有一点声音时,苏就站起来了,“我该走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你呢?”
“我不确定,”我实话实说,“如果再来这,我会去找你的。”
苏离开后没一段时间,大家就狩猎归来了,好几个成年人扛着一大头野猪,其他人带回来的就完全不够看了,但所有人都很开心。
之后就是大家一起围着篝火吃烤肉了,我猎的兔子也被烤得香香的,到后半夜时有两三个人守夜,剩下的都在帐篷中睡觉,苏也在偷偷陪我。
有她在身边,我只有美梦。
七月流火,秋,是维瓦尔第的《秋》,仍在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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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静谧先到来,才告诉人们那是冬天,格外冷的早晨,哈气生成白雾,拉开窗帘,外面是白色。
“人们在凛凛的寒风中,在沁冷的冰雪里不住发抖,靠着来回踱步来保持体温,但牙齿仍忍不住的打颤。”
要再穿一件更厚的斗篷了
冬天也好,减少了不必要的出门时间,但父母仍是雷打不动的看画展,看歌剧。我和星期二在壁炉旁烤火。
她小我八岁,是普通的小孩子性格,陪在我身边时也安静。“姐姐,外面下雨了。”我点点头示意。
外面还没有冷到,要再下一场雪吗?
“在滂沱大雨中坐在火炉旁,度过安静而美好的时光”
是阵雨,很激烈地下了一会儿,现在外面的雪已经融化成水,被冷风一吹便变成了冰。
我看着窗外回家的行人。“小心翼翼的踩着步伐前进,生怕一个不留神栽了跟头。”
但是孩子们不怕疼,若是摔倒了,他们将要爬起来,然后再次摔倒。
“直到冰雪消融的时刻,听见这温暖的寒风已轻叩口冷漠的冰雪大门。”
冬,是维瓦尔第的《冬》,一个无聊的冬天,没有苏的日子,尽是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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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丰收节之后,父亲好像变了一个人,他常常呆在画室里创作,并发出奇怪的声音,好似在跟别人对话。他的画也越来越诡异,血腥、暴力、恐怖成为他创作的主要内容,而且更加受欢迎。
我觉得他有些精神错乱,母亲也很担心,只有这时父亲才会平静下来,温柔地告诉我们他很好。
春天,他画开满鲜花的尸体。
夏天,他画郁郁葱葱的墓地。
秋天,他画被树叶装饰的弃婴,那是他画的最后一幅画。
那是一个干枯焦黄的下午,父亲坐在客厅里,头垂着,见我下楼,便招呼我过去。
“好孩子,我有话要对你说。”他看起来毫无生气。
“你说吧,我会听的。”我找了一个椅子坐到他的对面。
“我只希望你立即忘掉,”父亲苦笑一声,“去了小镇我才想起来,我平时的温文尔雅全是伪装。”
我安静地听着。
“从前我画的是纯粹的景色,我本就是特别喜欢莫奈的印象派,但是我甚至无法养活自己,我觉得人生命的本能就是不遗余力的活着。
于是我开始画奇怪的东西,人们喜欢那样,并且把价格炒的火热,我认为我成功了,但我要一直装下去。这么多年了,我差点就忘了我原本的模样了。”
父亲递给我一幅用木框裱起来的画,大概有一张普通的书页那么大,画的是雪山。
“那是小时候跟着父亲去北方时见到的,是我的第一幅画。”他送给我了。
原来我梦境中纠缠的画作是他灵魂的哀怨。
晚上他就自缢了。
母亲的表情全是震惊和悲伤,她平静地把尸体放下来,做好工作,送去火化,最后埋葬,甚至显不出憔悴。
我突然想起来,我开始做梦的时间便是十来年前母亲成为首席歌剧演员时,她曾对着无知的我讲了一整晚的话。
“我扮演很多角色,并且成为她们,你想要什么角色?”
“说起来我从小就有演员的天赋呢,怕惹父母讨厌,要装来装去。尽管我讨厌他们。”
“我喜欢变成别人,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这样我便拥有了不同的人生。我本就没有自我,现在又千变万化了,这不好吗?”
“我不需要灵魂最原始的样子。”
她只是想倾诉,倾诉她拼凑的灵魂,从那时开始,我的眼中再也没出现过其他人的脸,也欣赏不了那些艺术。
梦中的我总是被愤怒的“母亲”杀死,是我对母亲形象坍塌的接受过程。围绕的油画是对自己看不透父亲的怨怼以及忘了自己也在追寻最初而却身披伪装的提醒。
之后,母亲变得像父亲一样神经兮兮,下一个就到我了
赶着秋天的尾巴,母亲卖了房子回到小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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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突然变得漆黑,面前站着的像是周一的灵魂,她笑着对我说,“告诉她,我有意寻死。”
我猛地起来,大喘着气,像是做了噩梦,理瑟莎幽幽地看着我,“看到什么了?”
“呃……看到谁的记忆就是以谁为视角,对吧?”我心虚地问了问。
“你傻了吗?当然了。”我才发现理瑟莎又年轻了,像是四五十岁的样子。
“你给我看的不是苏的记忆吗?怎么是周一的视角?还是在你变成人之前的事?”我感觉脑子疼。
“什么!”她也惊讶,“难道说……”
“而且我还见到了她的灵魂,让我带话来着,但是又没说是给谁带的话。”
“她说了什么?”理瑟莎焦急地问。
“我有意寻死。”
理瑟莎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你去带话给苏吧,别来找我了。”说完她就要赶我走,虽然我也有意去找苏,但是还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少见的,苏居然没有在山坡上坐着,不过我也能猜到她在哪里就是了。等找到周一的家,苏已经在院子里等候多时了,在躺椅上晃来晃去,悠闲极了。
“你很开心?”我问。
“只能说比之前轻松一点吧。”苏很温柔,即便如此,她看起来也是不爱笑那种人。
为了能更好引入要说的话,我先扯了扯点别的,“周一送你的箭头,你还留着吗?”
“我不记得我向你展示了这段记忆,”苏摇了摇头,“但我确实还留着。”
“你一直攥在手里啊?”
“我可没那么傻,找树叶包了起来,掖在腰带上。”苏静静地看着我,“你是怎么知道这段记忆的?”
“我不知道,如果说看到别人的记忆也能算做梦的话,那就是做梦。不仅如此,我还看到了她灵魂呢。”
“你怎么会见到?她的灵魂已经被我吃了。”苏有些崩溃。
我算是知道那句话是给谁说的了,“她叫我转告你,她有意寻死。”
“什么?”
“当你刚开始出现时,带来美梦,她就有意向你靠拢。”我突然感到有些困,“既然她拿灵魂补全了你,你也应该能看到她的记忆吧。”
“我不敢……”苏低下头,喃喃地说。
“呃……”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直直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