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奚尧一直怀疑那私铸钱币的主要场所是设在孤鹫峰,只是前后派人查探了多次都始终没能找到明确的线索。
徐霁这回却在信上说,他前不久在孤鹫峰的侧面发现了绳梯。从绳梯攀爬上去后,所见皆是山中常见的草木、山地,本没什么特别之处。
巧就巧在,如今正值河流的枯水期,孤鹫峰上那条自山顶一直流向山下的小溪濒临干涸,底下的河床裸露,这便让他们发现了有许多铜币散落在其中。
顺着这条溪流,他们一路找到了藏匿在孤鹫峰深处的山洞,里面赫然放着铸造钱币的器械,还有一些没来得及带走的钱币和图纸。
不难推测,平日里这些人便是因地取材,在此处先将□□造好,而后借溪流运往山下,省时省力。山下人接应后,通过一些贩夫走卒将钱币流通于市场。
徐霁率人在山洞附近埋伏了几日,顺利抓获三人。经过一番审问后,这三人如实交代了铸造□□的各流程,也承认了此事的幕后主使乃益州知州董鹏德。
书信中的每一件事都是满门抄斩的重罪,一个小小知州,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况且,每年京中都会下派监察御史去各地方巡察,益州存在这么大的纰漏,账目上不会看不出问题,却能够瞒天过海多年,其中定然少不了各路关系的包庇。
京中这边的情况徐霁鞭长莫及,自是难以查起,只能由奚尧这边来继续查。
若光靠自身,奚尧能查到的东西毕竟有限,然而眼见着秋闱的日子逐渐逼近,他不可能等到萧宁煜解了禁足再去查。
左思右想,奚尧还是给贺府送了一封信。
翌日,奚尧乔装打扮了一番,仍旧去了上回去过的那家茶楼。
他要了一壶茶水,在大堂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静坐。须臾,有人走到他的桌前,温声问他可否拼个座。
奚尧抬眼,只见来人是张陌生面孔,身着粗布麻衣,一身文人气质。
奚尧下意识觉得这应当不是自己等的人,只是个寻常书生,正想开口拒绝,便听对方轻声报了名姓:“鄙人姓柳,名泓澄。”
柳泓澄,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为人公正,作风清廉。奚尧虽与柳大人未曾蒙面,但也对其略有耳闻,知道此人乃是都察院出了名的高风亮节。
奚尧着实未料到对方会是萧宁煜的人,愣了片刻,才颔首示意对方坐下。
柳泓澄无疑是萧宁煜的一枚暗棋,如今萧宁煜将这枚暗棋也摆到了他的跟前来,不知究竟是出于对他的信任,还是由于事情迫在眉睫?
思及此处,奚尧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心底为某个被禁足的人生出一点担忧。
奚尧压着声音,言简意赅地将事情同柳泓澄讲了一遍,并将带来的一些证据递给对方。
柳泓澄接过,将证据拿在手上迅速查阅了一番,神情逐渐凝重起来,为此事惊怒之余,也顿觉棘手。
好在,此前萧宁煜便让他去细细查了负责益州的二位监察御史,手中累积了不少有用的东西,串联起来想必会快上一些。
柳泓澄将东西妥善收好,对奚尧道:“奚将军放心,此事我会接着查下去的。不日后的秋闱,我也会助将军一同将事情办好。”
奚尧听了,心知萧宁煜一时半会没法从宫中出来,有些说不出来的异样情绪在心底涌动起来。
他十指交叠握着茶盏,盏中是热烫的茶水,却无端生出些寒意,忍不住轻声问:“他……还好吗?”
没头没尾的话令柳泓澄没能立即反应过来,思虑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在问太子殿下的安危。
他原本想说些劝慰的话,让奚尧不用太过担忧,眼珠子转了转,出口时说的却是另一番话。
“没什么大碍,只是……”柳泓澄故意话说一半,引来奚尧的急急追问。
“只是什么?”奚尧连眉头都皱起,显而易见的担忧。
柳泓澄这才缓缓道:“只是那日徐美人悲痛过度,失手伤了殿下。”
“伤得严重吗?”
“不打紧,就是脖子上被抓了一道,还见了点血。”
也是关心则乱,奚尧并未意识到徐美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轻易伤了萧宁煜有多可疑。
他蹙眉思虑片刻后,将贴身带着的金创药给了柳泓澄,拜托对方带给萧宁煜。
柳泓澄将东西送到正主面前,没忍住多嘴问了句:“殿下当时怎会被伤到的?”
萧宁煜唇角微勾,“借机卖个惨,正好也避避风头。”
他随意地将那瓶金创药在手中抛了抛,稳稳接住,神情难掩得意,绿眸莹亮,“不过,似乎还有些意外收获。”